此時黑天摸地，遠近皆無村子，冷風更烈，在黑蒙蒙中覺得飄下了鵝毛大雪。隊伍一點一點的朝後退，自衛隊的人倒還耐著性子，可是躺在板車上的那三個國軍中的一個卻罵開了：“他奶奶的，老子們要退回四川去，卻不想老顧手高眼低，偏偏投靠這些農民。在這山窩裏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天。此時卻不趕快走，退什麼退？”趕車的村民小聲道：“聽說大官塘水庫岸邊駐有大量倭寇，隻好退回去了。長官不要多言。”另外一個罵道：“守著這些迫擊炮和山炮，還怕個逑。老子在南京城裏仗著一杆漢陽造，一發一發打，也摞翻了不少倭寇。你們這些龜孫子就不知道我手斷了，沒有上藥？”這兩個嚷嚷，另外一個卻小聲道：“不要多說，即是來來回回折騰，好歹都是在板車上。退就退吧，揀一條命也著留著青山在的打算。”
黑蒙蒙裏，除了“呼呼”的風聲，就是這些人的大聲嚷嚷。有人傳話到後麵去，報知了熊東家，回來的話傳道：“如果再不服從命令，故意大聲說話，隻有就地槍斃！”來的路上，還從山裏路邊抓草藥為他們敷傷的熊東家，傳回這冷冰冰的話。其中兩個住了口，那人仍道：“下雪了，此時夠冷的，你們不知道我手上沒有敷藥？”趕這趟馬車的村民著實憤怒，用槍管戳一下他腦袋瓜，道：“不是給你敷上草藥了嗎？再囉囉嗦嗦，我就開槍了。”可這國軍卻不害怕他，仍道：“老子要的是阿莫西林，誰稀罕你的草藥？”這村民著實生氣的緊，縮回槍管，一把抓住他的兩個肩膀，掀下馬車去，“咕嚕”一下滾到草叢裏去了。他在草叢裏呼道：“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你們怎如此對待我們這些出死入生的軍人啊？”那村民笑道：“你是斷手，又不是斷腳，自己不會再爬上馬車？敬酒不吃吃罰酒！”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馬車隊退回到半裏之外的寬闊地帶，在黑夜裏候命。可是左等右等，久生和另外兩個自衛隊隊員還是不回來，也沒有聽到大官塘水庫那邊的槍聲。張金乾道：“熊東家可耳聞大官塘水庫的傳說？”熊東家點燃了香煙，在暗裏道：“可是關於劉伯溫的‘九連墩’？這個故事誰不知道啊。”張金乾小聲道：“卻不是這個的。”熊東家道：“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要磨磨蹭蹭的，都什麼時候了？”
張金乾害怕別人聽見，小聲道：“聽說嶽飛抗金時，那時尚未有‘九連墩’，因爭鬥激烈，金兵在此死了九千人馬，死屍遍地，因為時間倉促，不好挖坑埋葬。嶽飛命令軍士在此將金兵屍體分成九堆，刨土掩埋，這是‘九連墩’的來曆。”熊東家道：“你卻是胡扯！看事情的來龍去脈不讀曆史記載，卻相信一些鄉野胡說。”張金乾繼續道：“具說那些金兵陰魂不散，到了黃昏時分，孤魂野鬼聚合列隊在大官塘岸邊，弄得夜無行人！”
熊東家罵道：“你個兔崽子就會胡說八道。你意思是我剛才在望遠鏡裏看見的是金兵的孤魂野鬼？”張金乾陰惻惻的道：“說了您不相信，剛才我也看了。望遠鏡裏灰蒙蒙的什麼也沒有。再說這十裏八坡的人，誰不知道大官塘岸邊鬧鬼？所見情景大同小異。”熊東家道：“照你說來，倭寇在攻打南京城之前，一直到十二月九日，牛首山的警報聲才停止，倭寇所經過的地方，屍首蔽地，豈不是這祖堂山上上下下，大官塘裏裏外外都是孤魂野鬼不成？”
張金乾道：“剛才您所見大官塘水庫岸邊的倭寇隊伍未必是真的，確實是鬼怪的幻象。一會久生他們回來，答案自見分曉。”熊東家道：“你果然沒有蔡隊長的膽略，在南京城裏裏外外屍體堆積如山的時候，說什麼鬼話呢？那幾個國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你這話最好對他們去說。熊家莊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你！”張金乾道：“我自然比不上蔡賴三，因為他有唐生智那一張獎狀撐腰！”這小子話裏有話，熊東家道：“你這是嫉妒，知道嗎？你就直接說我重用蔡賴三不合理，扯什麼唐生智和獎狀呢？”一個國軍從馬車上道：“莫說鬼怪之事，真正的鬼怪其實就是倭寇。這雪好像越來越大了，熊東家，如果不走，何不如退回陵墓中去避一避風寒？在此煎熬一個晚上，恐怕到了天亮，人都凍僵了，莫說把這些槍支彈藥運到將軍山去，況且在路上還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