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中聽見翠雲道:“天天叫我去鄉下,卻沒有本事把我娶走,留著我在這空樓裏,日日也盼,夜夜也盼,難不成我就沒有做小的資格不成?”熊東家想開口,可是渾身軟綿綿,話在心中打轉,就是出不到口上來,感覺翠雲已把溫水盆放在床簷下,拉扯他兩隻腳,脫了靴子,去了襪子,兩個冰冷的腳泡到溫水裏,頓覺溫暖了。熊東家覺得幾乎每次來,都是喝的醉醺醺的,情形大概差不多,如此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不下八九回了。這也怪不得,天天在外麵跑,不是上海,就是天津,不是重慶,就是昆明,夫人家美又是形影不離,哪有到這光明正大清醒白醒到這裏的時候,除非有事情耽擱,或者與那些軍閥喝醉了酒。
等到翠雲幫他除了衣衫,在床上臥好,蓋了被子,鑽進被窩裏的翠雲香水味卻又不同,日前所聞,翠雲灑的乃是夜來香花壓製的味道,淡淡的夜來香使他在半醒半醉中躁動,可此時卻聞到淡淡茉莉花香,反使自己更加安靜下來。正想問翠雲是不是換了香水,可覺得女人的身體已纏住自己,在廝磨裏漸漸爬上自己的肚皮之上。心中就想,之前翠雲卻不是不肯天地反覆,招式也沒有這般花色,疑惑漸漸大了,可是自己在夢中卻忍不住欲火焚身,竭力迎合。
之後又恢複了平靜。熊東家那日在祠堂裏計劃把槍支彈藥護送去江北的事,從南京城回來的小侄進了祠堂,神色莊重,細聲對熊東家道:“南京的翠雲姨出事了!”熊東家猛然一驚,知道多次叫她不到鄉下來,她不來,自然會出事:那侄子說,有一隊倭寇進到梳毛巷,二十多人已把翠雲糟蹋至死了,他到的時候已見翠雲被倭寇捆綁在椅子上,大腿分開,腸子流出一大堆,懸掛在小肚子下,慘不忍睹。熊東家一瞬間腦袋一片空白。驚駭了半天,喝道:“你為她收屍了沒?”他侄子道:“那時候炮聲連天,大街小巷全部是倭寇,我哪有時間去做這樣的事情,急急忙忙逃出城來了。”熊東家大怒,一巴掌拍了過去,侄子捂著臉上的五個手爪印,哭喪著臉出門去了。熊東家此時突然醒了,卻見自己躺在床上,懷抱裏睡著一個柔軟的女人身體,淡淡的茉莉花香正在繚繞自己的鼻頭。
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隊伍被一個老翁領著,到這個不知所在的村子躲風避雪了,懷抱裏的女人一定是那歌姬無疑,從臂膀裏勾出她的臉看,確實是那個老翁讓陪伴自己睡覺的妖媚歌姬。見她睡的熟,不忍叫醒,披衣下了床,從西廂出來就到了議事殿,見燈火通明,隻是沒有一個人的影子,想是都睡覺了。記掛放在門外壩子上的槍支彈藥,出了石屋大門,見板車上的東西仍然原封原樣分毫未動,前麵的馬坑裏騾馬正在啃食。
抬頭看著天上,天色仍是清清郎朗,弄不清是大白天還是夜晚:沒有月亮,沒有星鬥,沒有太陽,沒有烏雲,四處靜如死寂。返回到西廂房,卻見那歌姬也醒了,柔聲軟語的道:“熊東家怎麼半夜三更就起來,去幹什麼了?”熊東家哄她道:“去上茅廁呢!昨天晚上小姐就睡在這床上?和我一起?”歌姬笑道:“熊東家好賣乖,是誰昨天晚上如龍似虎呢?”熊東家大為尷尬,道:“酒醉了,酒醉了,不成體統......”歌姬笑道:“久聞熊東家大名,今得同床共枕,乃是賤婦之幸,他日熊東家去殺倭寇當為賤婦多使一些力氣,國亡家不在,賤婦希望熊東家多多為南京裏裏外外的百姓報仇雪恨。”說著又起來拉著熊東家的手,拉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