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們驚慌起來，因為那叫聲越來越逼進每個人的耳朵，仿佛青麵獠牙的鬼怪就把臭烘烘的嘴巴拱到自己的麵前，分不清是遠處吹來的屍臭，還是從秦淮河河麵吹來的血腥，在冷風裏瑟瑟發抖。有人道：“這不過是抓鬼罷了，有老道士一人就夠，何須興師動眾？這麼冷的天，又不是行軍打仗，不如爬在被窩裏暖和，即使被鬼抓死，也不要做一個冷死鬼！”那個道：“我們在本國土出生長大，也不見得傳說中的鬼怪樣子，就是漂洋過海到了支那北方，也不曾記得這樣恐怖的事，怎麼一踏進南京城，就出現這些古古怪怪的事了。”那個道：“這南京城自古以來就叫‘鬼臉城’，若沒有典故，一個偌大的城市，自然不是空穴來風，聽說這支那首都，每一寸土地都有神靈的護佑！”
也秋白邪吼道：“什麼神靈護佑？如果有神靈護佑，皇軍也不至於如此輕而易舉就攻下了南京城！”
眾人見長官發火，閉口不言，但那回到鳳凰台駐地的心思更重了。大槐樹上的鬼叫聲仍然淒厲於耳。楊勝元去駐地裏取處子血仍然還遲遲不歸。範祖禹頓時緊張起來，去要處子血本來是自己胡扯的話，若是那漢奸果然把處子血找到，自己還是拿不下大槐樹上的鬼怪，命就休了，這些倭寇一點人性也沒。不過自己本來就在刀口上行走，死了就死了，自己此時的處境不過是那秋天落葉時忍耐不了寒風刺骨的蟬而已。心中念及如此，仿佛就開竅了：莫非那樹上的東西不是什麼鬼怪，而是如蟬一般大的蟲子？聽說貴州高原上有一種蟲如蟬一般大小，叫“石胚芽”，一旦叫起來，整條山穀響徹，如是龐然大物的叫喚聲，有人去憋屈它捉了，卻見如大拇指一般大，隸屬於同翅目蟬科。它的一生分為四個階段：從卵開始，卵孵化為幼蟲，幼蟲再變為蛹，蛹最後蛻化為成蟲。卵多產於樹木嫩枝皮下，到第二年春夏，卵才孵化出幼蟲來。幼蟲長大後爬出來，在草地，或樹枝上，脫去外殼，蛻皮羽化成蝶。等翅膀變硬，雄的就在樹枝上高唱“石胚芽”，與雌的交配，交配產卵後不久就死去。 會鳴的是雄的，它的發音器就在腹部，像蒙上了一層鼓膜的大鼓，鼓膜受到振動而發出聲音，由於鳴肌每秒能伸縮約一萬次，蓋板和鼓膜之間是空的，能起共鳴的作用，所以其鳴聲特別響亮。並且能輪流利用各種不同的聲調激昂高歌著。
有好事的人把它捉到南京城來，囚在籠裏喂養。想不到那“石胚芽”因為不熟水土，漸漸的叫聲變了，尤其是到了寒冬臘月，因為南方少雪，它卻不死去，在寒風裏發出變了音調的淒厲叫聲，從“石胚芽——石胚芽——”變成了“呀——呀——”的聲音，就是一望無際的原野裏，十裏之外也能聽的清清楚楚。不過這個隻是一個閑情逸趣的傳說，範祖禹也不曾確實過，今兒突然想起來，就覺得有了八分把握了。因為那聲音雖然淒厲繚亮，在空蕩蕩陰惻惻的南京城上空環繞，但心定時，把耳仔細，仍然覺查是從大槐樹的某一根枝椏裏傳出來的，並不是從很遙遠很古老的地方傳來。因為此時寒風勁烈，蘆葦被冷風搖晃的“颯颯”聲嘈雜，而地上遠處來不及掩埋的屍體上時有老鼠和野狗的撕扯，把從大槐樹上傳來的叫聲的恐怖氣氛在無形中誇大了。
這樣想著，範祖禹的心漸漸定了，咒語念的也清晰了，舞動的桃木劍也靈動而姿態優美起來。可是那鬼叫聲仍然不止，倭寇們也站在冷風裏恐懼的漸漸麻木。卻說楊勝元進了憲兵隊院子，一溜煙就下到了地下室，讓守衛把大鐵門打開，進去挑燈叫：“起來，起來，都跟老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