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很愉快，我的靈魂長出了飛翔的翅膀，飛翔在美麗的祖國的北方邊陲，奔騰的鬆花江唱著歡樂的歌，雪白的群鳥陪伴著我。那裏是我出身的故鄉。無邊的森林喧響著，如同無數個大鵬鳥起起落落。
我的軀體死了，再不要追究我的死因，那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我甚至有些後悔。當亱深人靜，頭突然疼得厲害，我夙來對這種病痛是堅忍的，並未打鈴喊護士。稍有平息後，我對護工說：請你弄麵鏡子來，我要理理頭發。她把她的那麵小小的圓鏡從她的臥居室拿來了。我有好些時候沒有照鏡，萬烈說最好不要照鏡，病容總是不舒服的。但這次我在小鏡前，我差點嚇昏過去，我的臉就象鬼的臉……我強忍著……醫生說過，我的腦癌瘤位置，帶來臉麵變形。我還有別的相應症伏，莫名其妙的幻境，讓我不要懼怕……我對醫生說：我不為臉的醜陋而哭泣，還能整容，整容不行，最多不幹演員，我心裏是為別的折磨……我心想，如果在病院吊些藥物，做一次平平靜靜的安樂死，那是離開萬烈多好的機會……
就在這天夜晚，我在大學裏最要好的女友鄒華麗來看我，我變得忒清醒，抑耐不住地把我所想的告訴她。並且讓她保密。鄒華麗馬上勸阻我，說即便你想不連累萬烈，你因愛他而要離開他，可以在術後囬家再想辦法嘛，到時我有辦法，我會幫你的忙。你要換位思考，如果你走了，萬烈會怎麼想，他會多麼痛苦，既然他說過不願離開你，那你忍心撒手人寰離他而去嗎？……這些話讓我的精神重新振奮過來。我越想越覺得自己那麼堅決地對殳嬿乞求安樂死的念頭是多麼荒唐可笑，我是個熱愛生命的人怎麼會鑽進牛角尖？
我情不自禁打開手機便箋寫道：
鄒華麗把我的圍幛拉好後，對我微笑地揮了揮手走了。我躺在病床無法入眠。想著想著，那一刻，無論什麼力量也阻止不了我的強烈願望，我要把我生死轉折鏈接記錄下來。右手臂上的吊針阻礙我的手指的活動，我幹脆把它拔下，反正是補充營養的葡萄糖針，無關緊要。……唷唷，我的頭怎麼象炸開似疼，咬咬牙，由它去……我要在手機便箋上寫下我的生存誓言：別人幸福我也幸福！……我的手在抽搐，堅持－下！我總要寫完……萬烈，我最最親愛的人，我要告訴你，對於生命的存在我曾有過幾天的動揺。現在我麵前又出現了那頭駱駝，那就是我在新彊演出時，曾去沙漠，見到了響著駝鈴的駱駝，它的那雙眼睛安詳丶憨厚，在酷熱裏，在風雪裏，它總是曲著背，馱著重物向前。盡管駱駝隻能活五十歲，但我才隻有四十呀……唷唷，剛才我眼睛怎麼黑了一片，幸虧我使勁睜開睜開，光明重新囬來……小魚總是頂水遊！臘梅能在鳳雪裏綻放！我決心配合醫生把腦癌摘除。鳳凰捏盤我再生了……再生了
但想不到，我又因過度亢奮，我的前胸劇痛頭昏暈眩手指抖索，手機掉落在尼龍椅上，我要使出最後的勁地去撿，卻是－點氣力也沒有了，我費力地躺回原處……在病房機械燥聲和輕病人的鼾聲中，我使勁地張口嘴，想大聲呼喊也發不出聲音……一下全昏迷了，於是我離開了人世。
……虛擬想象走進生活，這很自然。萬烈對我說過，如果笛卡尓沒有看到牆角的蜘蛛網引出把平麵數學直立起來的苦苦聯想，就不會把代數方程式引入幾何。如果沒有l9l6年愛因斯坦提出對宇宙吸力波反來複去的苦苦設想，近百年後，就沒有物理學家對吸力波確實存在的證實……人嗬，需要有虛擬幻想才能飛翔……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便是我在別人的頭腦裏更生了……
萬烈全力以付抓了齣大戲，在多個城市演出，取得成功；同時他走訪了許多的人問詢妮娜死前死後情況，還讓耿耿幫忙再去問他曾接觸過的人，家屬委托詢問就不是違法的事。但並沒有什麼新情況。他覺得很痛苦，她的生死存亡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不知道。有時他枯坐在台燈下苦思冥索，直至深夜。他對萬歡說過：歡歡，爸日夜地思念你媽，絕對不能讓你媽的死成為永世不解的曆史懸案。一天深夜，他做了如上所述的夢，又見妮娜。她總是笑，笑得很甜，嘴邊的花兒便綻放了……萬烈－個颻子翻身，揭開被子下床，急忙來到客廳，拉開抽屜，裏麵放著她的手機。妮娜去逝後，他一直保存著她的遺物，就覺得她還活在自己的身旁。他用紅綢包著它，她的－切對他都是不朽的紀念品。夢裏說她寫了臨終便箋，他便趕快起床，打開台燈，拉開抽屜，打開綢布，取出手機。此時，萬烈那雙劍眉立刻緊鎖，手機斷電已久打不開了。但妮娜手機上總是連著u盤，因為她愛聽音樂，u盤裏儲存了許多音樂。那麼她寫的便箋會不會儲存進了u盤。他趕忙打開電腦，把手機u盤插到電腦上，熒屏上的便箋突然閃亮了，象塊藍寶石那般瑩光閃爍，一下月夜變成了白晝！噢噢，如同凱庫勒在夢境中見到蛇的首尾相銜的情景，發現了苯環六邊的結構。日有所思，亱有所夢，幻夢成真。頓時萬烈驚震住了，噢噢涰泣，既狂喜又悲痛，但他默念著熒屏上的便箋，便覚得予他無限力量。鄔殳嬿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