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殺貼]求不得
求不得
[一]
“叮!”
這已是誅神魔鞭和鬼魅刃第七次相撞,迸發的火花中,汝鄢閬風和戚念風各退半丈,也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撼。
汝鄢閬風站直了身子,望著麵前的戚念風。兩人從見麵便一直不遺餘力的對攻,現在已經兩柱香的工夫,戚念風絲毫不露頹勢。
戚念風心中的震撼更甚於汝鄢閬風,因為他知道汝鄢閬風在這三天裏連敗了七名追魂使,其中虎嘯山白家的四名追魂使還是聯手於暗夜偷襲,卻被汝鄢閬風以重手法傷了四人而迅速脫身,而自己的妹妹和妹夫更已性命垂危。
想到這裏,戚念風不禁看了一眼汝鄢閬風掌中的誅神魔鞭,五個時辰前他已經看過了戚念幽的傷勢,那絕不像是鋼鞭所傷,莫非在這性命相搏的時刻,汝鄢閬風還留了一手?
汝鄢閬風身形凝重如山嶽,盡力調息著,盯著戚念風的肩臂,戚念風也一樣,在這刹那間兩人都看出對方心有所想,卻也都不明所以。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輕輕的春風撲麵而來,吹拂著陽光下站著一動不動的兩個人。
[二]
這是一條荒廢小鎮的街道,除了路中間對峙的兩個男人外,穆飛珂已經在路北一間空置民居的窗下躲了很久。
“內呼吸……丹田……下丹田……”穆飛珂心裏默默念著,晶瑩的貝齒已經快要咬破紅唇。“一定要保持內息,絕不可被他發現!”
“不能被他發現!”
可是,僅僅有“他”麼?
有了戚念風,附近必會有聶湘的蹤跡。
她到底在哪裏?身為十八追魂使之一的她,又怎會被穆飛珂輕易的察覺到。
穆飛珂辛苦地保持著內呼吸,以她的功力,長時間的保持內呼吸甚為勉強,她拚命支持著,飛快地向對麵牆上的半片銅鏡看了一眼,裏麵反射著汝鄢閬風的身影,驀得,身影動了,外麵再次傳來刀鞭交擊的響聲,比前幾次都要清脆嘹亮,顯然場中兩人都已快要支持不住。
越到這個時刻,聶湘就越可能出現。穆飛珂心中焦急的呼喊著,忽然她看到銅鏡中汝鄢閬風似乎向她附近的某處看了一眼。
那是……
什麼地方?
穆飛珂心中狂跳,立刻望向了自己身邊的土牆。
難道一牆之隔,便是聶湘的所在麼?
[三]
“一定要阻止他!”
“實在行不通的話,就殺了他!”
與穆飛珂一牆之隔的另一扇窗下,聶湘也等的很痛苦,她知道這次幾乎是最後一次機會,這次十八追魂使出動了十位,除洪千翎尚未露麵之外,穆家二人、白家四人和陽崖都已铩羽而歸,還落得人人帶傷,連陽崖那不為人知的神秘武器都折在了汝鄢閬風的手下,若自己和戚念風這次再失手,憑洪千翎一人又能如何?
可是汝鄢閬風,到底是個什麼人呢?為什麼會有如此的潛力,平日並不出名的一個人,竟能在短短三天內從七名追魂使的手下力戰逃脫?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若放汝鄢閬風過去,一旦他見到那個人,四大家族的秘密很可能會在一夜之間人盡皆知,這絕不是件好玩的事情。這些是傳給她追魂令的人告知的,雖不明原委,可是追魂使認令不認人,她必須相信傳令人的話。
她手中的玄冰峨嵋刺早已被暖得熱熱的,她的心在“砰砰”地跳。從她生到這個世上,到被選為追魂使,再到現在,她還從沒有殺過一個人。
熱血已經湧上了她的心頭,使她的身子微微發顫。
場中拚鬥的兩人,都已到了極限,隻要再有一點點,就會支撐不住。
[四]
汝鄢閬風這次碰見了他命中注定的對手,戚念風的鬼魅刃雖走陰寒的路子,可是戚念風此人功力之高絕,實是汝鄢閬風到中原至此遇見的第一人,而在此之前的八個追魂使,早已耗盡了汝鄢閬風的精氣神,現在胸中雖有密宗秘法,卻已成無米之炊。
兩個互克的人,兩套互克的功法,直至終於碰麵的時候,交手便成了簡單的撞擊和力拚。
難道真得要靠穆飛珂這個小丫頭來救自己的命?
汝鄢閬風苦笑間,又看見鬼魅刃撲麵而來,挾著偏寒的勁氣,走著刁鑽的路子,可是下手的力道之大,功力之純正,絕非宵小之技。
“叮叮當當!”
誅神魔鞭與鬼魅刃相撞後已經無力再控製鞭身上的鈴鐺,不由得撞成一團。在這片清脆的聲響中,汝鄢閬風向前翻身躲過了戚念風後繼而來的三四招,斜斜地落在路邊。
“汝鄢閬風,你也有力竭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驚喜令戚念風心中大動,隨即大喝道:“看刀!”
戚念風這聚集最後功力的一聲大吼讓汝鄢閬風沒來由的心中一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戚念風卻並沒有動,他比汝鄢閬風更先到了枯竭的一刻,可是卻有其他人動了。
那兩個字並不是說給汝鄢閬風聽的,而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峨嵋刺如毒蛇出洞般穿過窗戶刺向汝鄢閬風的背心,汝鄢閬風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到。
他已經累了,雖然密宗的心法最擅苦戰支持,可惜累了的人反應總會慢那麼一點。
就這麼一點,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聶湘其實並不開心,她從沒有殺過人,也從沒想過要殺人,可惜這個人卻必須死,因為就算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也沒有活擒汝鄢閬風的把握。
若讓汝鄢閬風過去,四大家族就將麵臨一場最大的危機,若那秘密被抖出來,必將失去整個江湖所有人的信任。
所以,她必須,殺!
峨嵋刺的銀光掠過不長的空間,就在汝鄢閬風的背心已經在望的時候,忽然眼角餘光看見劍影一閃,她的峨嵋刺便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軟軟的掉在地上。
汝鄢閬風並沒有看見穆飛珂擊殺聶湘的那一幕,他隻看見了戚念風忽然狂怒和痛苦的眼神,他們的手都在顫抖著,心中想著不同的人和事。
狂怒的眼神一閃而逝,隻因穆飛珂並沒有停留,她的蛇影劍在離開了聶湘的咽喉之後,便毫不停留的奮起餘勇刺進了戚念風的胸膛。
[五]
朱雀山下,洪千翎默默坐著,手裏捏著飛鴿傳書的那小小一張字條。
他久久沒有動靜,直到夕陽西下,忽然他仰天長歎一聲。
“汝鄢閬風,你為什麼要殺人呢?”
“你為什麼忘記了約定?”
山風吹過,一位長裙垂地的麗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洪千翎的身邊,她已是三十許人,可是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在這呼嘯的山風裏,她像一位出塵仙子般的美麗。
“凝姊今天的心情特別好麼?”洪千翎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歎息。
洪千凝已經多年未曾走出紫菱洞,這次竟然出現在山下,確實很令洪千翎吃驚,可是他並沒有太過關心。
他關心的是汝鄢閬風。
可是洪千凝實在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她甚至給洪千翎念了一首歪詩。
墨傳廿八俗世空,
佛降紅塵十丈中。
一怒一憫兵刀見,
生生釋墨不相容。
“生生釋墨不相容?”洪千翎默念著這最後一句,可是實在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這就是汝鄢閬風的目的。”洪千凝看著天邊幽幽道:“他並非要破除四大家族的神話,而是要找一個人把這首詩念給他聽,而那個人就是我。”
話音未落,洪千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坐在這裏的時候,已和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他走了,天地萬物仍沒有出現絲毫破綻。
技近乎道。
[六]
“開水!小二快拿開水來!”穆飛珂已經急得快要跳起來,喊了這一嗓子之後,又忙著跑去看爐子上的藥罐子。
汝鄢閬風已經昏迷三天了,一直都沒有好轉的跡象,穆飛珂不止一次的以真氣試探,隻覺得這人已是廢人一個,經脈內虛虛蕩蕩,雖和常人有些不同,可是畢竟虛脫之狀太過。
“唉。”穆飛珂最後憑窗而立,可有可無的歎了一聲。
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單是本城那位名醫的診金已經花掉了她一半的身家,另外又把最後的一枚玉玦押回了一株不算上好的靈芝草,穆飛珂早已沒了小時候愉快飛揚的感覺。
小時候?
現在的穆飛珂年紀也不大,其實在江湖上和她一般出名的同輩中,她幾乎算是最小的一個了,可惜她現在隻覺得自己很老,老得快走不動了,從爹娘死後再沒有人可以顧她,現在更要添上汝鄢閬風這個被她照顧的人。
生活,真是辛苦啊!穆飛珂在心中長長的歎息著。
據說自己也是穆家的嫡係子孫啊,可是為什麼如穆放之流就像從不會為這些事擔心過呢?
穆放哥哥?穆飛珂不知怎麼忽然就想起了這個人,她和他沒見過幾麵,其中還有一次是他跟隨穆家人出來找自己爹爹的麻煩。可是穆放私底下是個溫和的人,對著自己的時候總是和顏悅色,還偷偷給過她穆家的劍譜,雖然那劍譜並不是什麼不傳之秘,卻也是穆飛珂怎都不能得到的。
穆放是個關心自己的人,比之汝鄢閬風……
汝鄢閬風?
汝鄢閬風起先是個俗世翩翩的熱血少年,然後是心思縝密從不會出錯的人,然後是個行事灑脫勇於擔當的人,然後是個功力高深不可測度的人,然後是個鐵血凜然永不會倒下的人,再然後……
可是,他什麼時候會變成一個可以說心事的人呢?
從爹娘相繼去了之後,身邊便一直都有汝鄢閬風在,他帶著自己偷回了爹爹的屍骨,然後闖入墨家的總壇去,本來現在該是回塞外的時候了,可是他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帶我走罷……我也不願再回來這裏了……”穆飛珂的手在汝鄢閬風的脈上遲遲不願離開。汝鄢閬風並不是一個纖細的男人,他的皮膚很有些粗糙,就像在大漠黃沙裏打磨過一樣。
你的兄弟,方劍笑和鴻如影他們,不是都在西北那小鎮上等你一起去麼?為什麼你還要在這裏流連?
你可以不走啊,可是我怎麼辦?我是一直拖累你的人,從千秋叔叔的那一劍到陽崖那奇形怪狀滿是機關的武器,再到白苒的繞指柔,你身上的傷哪一處不是為了我?莫非不想我被他們發現,你根本不用和那些人苦苦糾纏。
我會離開你的嗎?終究會的吧。可是我會到哪裏去?沒有家,我哪也去不了。
“唉!”穆飛珂再歎一聲,接著發現眼前的遠方某處青光一閃,像是在召喚她一樣,一切都和從前一樣,每次穆放要她偷偷跑去見他,都會用這樣一道劍光來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