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龍?”穆飛珂麵現沉思之色,她不知道穆放為什麼要到這裏來。這次穆東流和穆千秋對上汝鄢閬風之後的敗北該已給穆家和十八追魂使的聲望以沉重的打擊。這個時候,穆放怎麼會來找自己?
何況,自己這一路上藏的好好的,唯一看見過她的戚念風和聶湘都已死去,不管是穆家還是十八追魂使,都不應該知道自己的蹤跡才對。
穆飛珂沉思良久,忽然銀牙一咬,向那青光一閃的地方飛掠而去。
就在這飛掠而去的一刻,她怎都不會知道汝鄢閬風很快就會離開。
而命運,總是把人限定在這擦肩而過的一瞬間。
可是,到底是該離開他,還是繼續拖累他呢?穆飛珂自己也想不通。
[七]
一路走開,渾渾噩噩,汝鄢閬風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麼了。
為什麼要裝病騙過穆飛珂,為什麼要趁她不在的時候偷偷走開?
為什麼要為她感到痛苦?
汝鄢閬風什麼都想不通,隻覺得這些天來,自己一到穆飛珂的麵前就會笨了許多,往常根本不須用神去想的事情現在也要仔細掂量,又或者是穆飛珂越來越聰明了,她越來越可以看清楚自己,自己所想的一切,總是不自覺的在她麵前露出端倪,或者自己根本不願這樣,才會越來越不爽快了。
難道在一起的時間長了都會這樣子?
汝鄢閬風快把自己逼瘋了,所以他隻好走,離開這個小姑娘,至少這樣她會更安全。
可是……
“大哥,你什麼時候會帶我到塞外去,看那冰刀霜劍,藍天白雲,漫漫黃沙和牛羊牧歌?”
“或許,很快,就可以了罷。”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走好嗎?三個月後便可以回來,正好趕上我爹出關的日子……”
“可能……也許……”
汝鄢閬風不禁輕輕拍著自己的腦袋,努力地想趕走那些盤桓在腦海裏的往日話語。
可惜穆飛珂始終不能如願以償,就在她天天催促自己啟程的時候,忽然收到了穆雋清不敵墨家圍攻,力竭戰死的消息,隨後她的母親竟也不顧自己的女兒,隨即殉情而去。
汝鄢閬風仰天長歎,若非自己也與墨家有解不開的恩怨,怎會和穆飛珂扯上如此深刻的關係,又怎會從墨家人口中知悉那秘密隱藏的所在是朱雀山紫菱洞?穆飛珂她從前不過是個刁蠻任性的女孩子,什麼新奇的玩意隻要她感興趣便不顧一切要去嚐試,可是現在卻像變了一個人,甚至會在自己的眼前自作主張殺死了戚家的兩大追魂使。
不!絕不能再想她,這世上比她重要的事情太多了,怎能為這種扯不上多大關係的兒女情事浪費精力?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盛陰。
這些佛門教義自己從小跟隨那密宗和尚時可是曾解過的。
汝鄢閬風奮起精神,排除心中的紛紜雜念,在月下飛奔一陣後,剛想閃身進入路邊的密林找個樹杈睡上一覺,可忽然心念一動,已知道自己的前後都已被來曆不明的高手堵上。
眼下自己功力並未盡複,若被前後兩撥高手圍上,林內又必然有埋伏,縱能力戰脫身,也必然要元氣大傷,於眼下大事不利,何況脫身之念都屬渺茫?
汝鄢閬風實在怪自己適才的無聊分神,否則怎會這麼輕易便落入他人算中,不過他心思縝密,再聽一聽後,便知前後兩方的人或者真是一路,可是從他們行進的速度來看卻並沒有確定自己目下的真切所在,轉眼一看,路邊赫然有個淺淺的長形小坑,想必是下雨天馬車陷入泥土中後,駕車人挖了好推車的,登時心中大喜。
脫下外袍裹上兩錠銀子盡力扔向道左密林後,汝鄢閬風立刻矮身躺入那小坑裏去,運起畢生的功力,硬生生沉入土內去,再以小巧功夫把身下的土撥到上麵,立刻轉入內呼吸,連頭臉都不露出。
果然兩邊的人聽到衣袂風聲,立刻向汝鄢閬風所在的地方趕來,都不足二三裏的路程,轉眼便至。
卻聽兩邊的人一碰頭,立刻有人道:“風聲向南去了,快往南追!”立刻有人止住道:“風聲向南必是扔去的衣物,汝鄢那廝用過這樣的招數,我們該向北追。”
爭論間忽有一人輕輕道:“我們等著。”這輕輕一句話不但其他聲音全消,連土內的汝鄢閬風都感驚訝。
立刻有人問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二公子笑道:“天大地大,汝鄢閬風可以逃到哪裏去?此次我穆白兩家高手盡出要找回場子,實力並不在此前九大追魂使之下,現在四麵皆圍,隻是收網時間不同而已,可是這張網終是要收起來。此時你我不在這張網的正中坐等消息,卻急於左右走動,卻不是要送機會給汝鄢閬風麼?”
汝鄢閬風在土內聽的心驚,這次知道穆白兩家都已被自己觸怒,而說話的這人必然是穆家二公子穆菲,都說他是穆家長門中功夫最不濟的一個,可是聽他一番話,卻是個有智計的人,不得不防。
此時又有人問道:“既然苦等無事,不知二公子可否解我等疑惑?”
穆菲笑道:“十六哥所疑,必是十大追魂使為何要與一個塞外野人苦苦糾纏,而汝鄢閬風這麼個厲害人物又是何出處?”
十六哥笑道:“瞞不過二公子法眼,二公子智計無雙,今次兩家聯手,咱們兄弟都說要唯二公子馬首是瞻。”
穆菲忙拱手道:“穆家白家,何分彼此,這次不過是兩家長輩要曆練我等後生,唯獨我穆菲功夫不行,才出來賣弄這三寸不爛,十六哥切勿再說這等傷人的話。”幾句謙遜過了,接著道:“其實此等事看似複雜,卻並不十分深奧,小弟勉強知道一些內情,卻也大多是暗地裏測度,日後若見偏差,還要請諸位哥哥不要計較。”
眾人皆道:“二公子請賜教,我等洗耳恭聽。”
穆菲沉吟道:“這要從汝鄢閬風的身世說起了。”
土內的汝鄢閬風不由得心中一動,自己的身世本非中原幾大家族的人知曉,現在追魂使的出現,定是已被他們查出端倪,不過究竟知道多少,還要仔細聽聽這位穆家二公子的後話。
卻聽穆菲正要說話,忽然又有人跑來報道:“稟二公子,四麵包圍的人都已在方圓一裏內聚齊,可是……”
穆菲靜靜地道:“沒有找到汝鄢閬風的蹤跡麼?”
報信人惶恐道:“是……是。”
穆菲笑道:“無妨,無妨,哈哈!汝鄢閬風,一切都在吾所料中。”
十六哥等人本來得到消息都自沮喪,卻聽穆菲如此說辭,不禁疑惑,紛紛問之。
穆菲道:“汝鄢閬風是何等樣人?九大追魂使尚且奈何他不得,你我等雖人多勢眾,又豈是可輕易拿下他的?若真地搜到他蹤跡也不免要苦戰傷亡。目下汝鄢閬風殺了戚念風和聶湘兩大追魂使,戚家的人也定不會與他幹休。其實我等連同戚家眾人都隻是陪襯,徒教他風聲鶴唳心緒煩亂而已,真正的殺著,往往都要到最後才會出現。天色已晚,大家不妨回城歇息,明日再敘。”
這幾句話明顯便是不肯明說的,穆白兩家眾人固然心中疑惑,更關心此事的卻是埋在土中的汝鄢閬風,可是穆菲既不明說,他自己總不能跳出去問。
幸好眾人漸漸散去後,穆菲和身邊幾個顯是極為親近的穆家高手並沒有離開,待眾人走遠,又有人問道:“二公子,你所說的殺著……”
穆菲歎道:“殺著奪天地之生殺事,豈是人力可憑空營造,目下隻是五五之數,可是我卻不能說,否則人心一散,便不可收拾。”頓了頓又道:“想我龍城第四十八代城主天風公一世英雄誰敢不敬?卻也遇見他自己的殺著,洪芷筠本不該出現卻出現了,洪芷筠一死,天風公隨之而去,豈非是上天安排的殺著?真正殺著都在一個‘情’字上,嘿!”
眾人都知道穆天風的這段往事,不禁唏噓。
此時又有穆家高手來報道:“大公子請二公子回城,已照二公子的計劃說動珂珂小姐,許她事成之後重入穆家門牆,並為她爭奪追魂使之位。”
穆菲大喜擊掌道:“好!殺著已到,你我可高枕無憂矣!”隨即帶人散去。
月光依然如水的灑在密林之中的路上。
卻不知若傷心人看見月光,會不會更傷心。
而迷惘的人看見月光,又會不會更迷惘?
良久。
汝鄢閬風翻身躍起,靜靜的站在坑邊。
黑夜很快就會過去的。
可是黎明什麼時候會來?自己可否等到?
汝鄢閬風收拾心緒,向著朱雀山的方向大步走去。
還有一天的路程,便可看見朱雀山了。
朱雀山會是此行的終點麼?
[八]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汝鄢閬風見到洪千翎的時候已是黃昏,而洪千翎正在嗟歎不已。
洪千翎抬頭看了看汝鄢閬風,像是兩人有約般的,道:“走吧,我要請你喝酒。”
汝鄢閬風遲疑了一看,再看了一眼遠方的朱雀山,終是笑了:“這該是我們倆認識後,第一十七次喝酒,你已請了十六次,這次該我請。”
洪千翎輕輕歎息道:“最後一次。”
汝鄢閬風看看眼前這漢子堅定的眼神,半晌,笑道:“最後一次。”
遠處巍峨的朱雀山……
汝鄢閬風跟在洪千翎的身後,心想:“我終不可能爬上那座山了。”
而前路總是迷茫的。
[九]
“叮!”
這次是酒杯碰撞的聲音,兩個人的酒杯已經碰撞了不下二十次。
洪千翎一口喝幹,十分過癮的樣子,道:“記得你我初次見麵,你剛從昆侖山上下來,我則是剛到山腳,隻因相談投契,你便陪我再遊了一次,雖未找到神器的蹤跡,可是昆侖山的崇峰峻嶺、積雪蒼蒼,至今仍像是昨日初見。”
汝鄢閬風也不落後的幹杯,以衣袖抹了抹嘴唇道:“當時大哥問我是何人,也不知為何,我便和盤托出,事後大哥還責怪我不懂逢人隻說三分話……”
洪千翎搖手止住他道:“到今日我仍要責怪於你!你的身世是何等機密之事,你所謀劃的又是何等微妙之舉,怎能隨意泄露。唉!告知於我,已是不該,如今卻又有他人知道……”
汝鄢閬風強笑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大哥何必放在心上?如今你我豈非仍在一處飲酒麼?再說這杯酒後,小弟想也不會再有飲酒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