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欒國不許女子行醫”略一思忖,雲初笑道,“可能師太不知,太後送了我一塊金匾,雖沒明說,但已經是默許我可以行醫了……”又看看如煙,“在欒國,我早就名正言順地行醫了,而且,宮裏的徐太醫就是我的首徒,我的徒子徒孫遍天下,在欒國,我也是被萬人敬仰啊……”
如煙眼底瞬間溢滿的淚水,她慌亂地低下了頭。
“欒國皇帝好色荒淫,昏庸無道,公主身在欒城可能不知,貧尼來這欒城的一路上,親眼所見,一日三變的稅賦、赤國人無休止的暴亂,天災人禍、欒國百姓早就民不聊生,天下已是流民四竄,刀兵四起了,公主雖說被萬人敬仰,可身在欒國,終究還是朝不保夕啊……”她話題一轉,“公主是曠世一見的才女,應該懂得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的道理……墨帝,的確不是一個能為百姓謀福的明君,你雖貴為公主,但卻沒有皇家血統,不如棄暗投明,那欒國皇室不保也罷……”
雲初苦笑,“……我總是欒國人啊。”
她雖對國家的概念沒那麼強,也有心去黎國謀生,可卻從沒想過就這麼背叛了欒國,直接給黎國朝廷效力,更擔心她一旦答應了,無痕師太會利用她的公主身份讓如煙去刺殺欒國皇室要員。
果真如此,不僅害了如煙,怕是陸軒再不會多看她一眼!
不知為什麼,明明真切地知道陸軒已經別娶,她和陸軒已經完了可她總不死心,總有那麼一份奢望深深地埋在心底。
“公主,師父指的也未嚐不是一條明路……”見無痕師太臉沉了下來,如煙開口勸道,“在這府裏,你雖貴為公主,可自從大奶奶正式接管了府務,露院已經被孤立起來,她正步步緊逼,之所遲遲沒動手害您,是因為老爺看重您能替他結交一些欒城大戶,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公主……”
“我和大奶奶之爭,是家事,為黎國朝廷效力,是國事……”沒等如煙說完,雲初果斷地打斷她,“我雖卑微,卻怎可因家誤國!”
不可因家誤國,這本是陸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是一直不屑的,不想今日竟拿來應付如煙和她師父,看著如煙神色黯了下去,雲初笑的澀然。
空氣頓時凝滯起來,緊繃著仿佛一個火星就能引燃。
“既然公主不是同道中人,貧尼還求公主法外開恩,讓貧尼帶了劣徒離開……” 話不投機,無痕師太的語氣已毫不客氣,“她身價多少,公主盡管說,總是您收留了一回,貧尼絕不還價……”
雲初身子一震,轉眼看向如煙,她猜到無痕師太會跟她搶如煙,卻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連如煙都不肯背著,她不怕無痕師太,如煙早被貶入奴籍,她買如煙是簽了官契的,貴為欒國公主,她不放手,無痕師太武功再高也沒用!
她在乎的是如煙,畢竟,回到故國,能和母親團結,對如煙來說是一個天大的誘惑,此時,雲初暗暗有些後悔,她早該告訴如煙她去黎國的打算的,現在和無痕師太僵住了,她再說出早打算去黎國的話,會不會太晚了?
可是,一年多的相知相惜,她已經離不開煙了。
沒有如煙,她能順利地逃出國公府嗎?
“師傅……”沒料到師傅會說出這樣的話,如煙驚叫一聲。
“你別忘了,你也是黎國人……”無痕師太冷冷地打斷她,眼睛卻看著雲初,“師傅教你一身武功,不是讓你保護敵國的公主……值此離亂之計,你也當回去為國效力……”又撫著她額頭的疤痕,“你這烙印,隻有去了黎國,才會被人遺忘了……”
她是欒國官囚,不是黎國的。
如煙下意識地看向雲初。
雲初臉色灰白,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一年來她和雲初相處的點點滴滴一起湧向心頭,仿佛被生生地摘離了胸堂,如煙的心撕裂般疼起來,拒絕師傅,就意味著她此生再見不到母親,可答應師傅,她又怎麼舍得雲初?這些日子出診,就常有刺客來襲,不是有她跟著,雲初早已死了幾次了!
這個時候,她如何敢離開雲初一步?
“你欠了公主多少,為師都可以替你償還!”無痕師太也發現如煙的不對,“是她執迷不悟,你沒必要跟她在這兒受苦!”又道,“你是黎國人,欒黎邊境的紛爭越來越激烈,值此紛亂之計,你當立場分明,為黎國效力!”
雲初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她雙手緊緊地握著椅子背,勉強維持著平靜,嘴裏已說不出話來。
無痕師太話說到這份上,除了用強,她沒理由留如煙在這兒。
發現雲初不對,如煙心裏一緊,下意識衝上去,無痕師太手指輕輕一動,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牆,堪堪地擋在身前。
咫尺天涯,明明雲初就在眼前,如煙卻再移動不了半步,伸出的手怎麼也碰不到她,隻眼睜睜地看著她眼底一點一點湧起一絲笑意,越來越燦爛,如正午的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