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三走近黃金山家的草棚,黃金山正蹲在地上整理他那副被魚弄亂了的滾鉤綱繩,磨那些變鈍的滾鉤。那種滾鉤是在一根綱繩上等距離地係上許多鋒利的鋼鉤,在水麵下拖著前行,鉤住那些在水中不動,或者正在遊動的魚。那是釣大魚用的,小魚一般滾不到。一旦滾鉤鉤住了魚,那魚疼痛便會死勁掙紮,弄亂綱繩,很大的魚甚至會扯斷滾鉤。所以用了一次,就得整理一次。黃金山用一半時間滾鉤鉤魚,另一半時間整理綱繩磨滾鉤。
黃金山整理滾鉤的時候,黃金山老婆就在他旁邊整理絲網。與滾鉤的維護相同,絲網也是必須用一次整理一次。絲網是絲線織成,用於捕捉較小的魚類。魚撞到絲網上,便會將絲網弄亂,所以上岸後必須盡快將其理順。黃金山妻子將絲網串在一根竹杆上,擱在二棵小樹中間,一根一根細心地整理。
甄三走到黃金山麵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埋頭磨滾鉤的黃金山。黃金山剛剛四十歲的模樣,他的兒子黃大水才十一歲,他的頭發卻已經白了一半,亂蓬蓬象一堆枯茅草堆在頭頂。由於經年在湖裏風吹日曬,他的膚色變成黑紅,就象燒熟的醬鴨皮。他蹲在地上磨滾鉤,瘦削的背脊像一張彎弓,向前一聳一聳。
黃金山覺得眼前一暗,首先看到的是一雙千層底布鞋,要緊仰起臉,這才發現甄三站在麵前。黃金山趕緊扔下滾鉤,雙手撐住膝蓋站起身,歉意地說:“喔喲是管家大人來了,我一味地磨滾鉤竟然沒有看見,該死該死!”說著三腳二步搶進草棚,搬出一張條凳,用衣袖抹了抹灰,放到甄三麵前。
甄三落座,架起二郎腿,說:“黃金山你很忙嗬。”
黃金山彎著腰嘿嘿地笑,說:“不忙不忙,管家大人才是真正忙大事的人,我們也就是混口飯吃,還多虧管家大人照應。”
甄三笑道:“黃金山你很會說話呀。”說著掏出一支煙叨到嘴邊。黃金山要緊又一次奔進草棚,取出一盒火柴,劃燃了遞到甄三麵前。
甄三徐徐吐出一口青煙,說:“黃金山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有事告訴你,甄府決定要祭祖了,你知不知道?”
黃金山心裏原在嘀咕甄三的來意,沒有事情甄三是不會找他黃金山的。一個是甄府大管家,一個是河裏窮捕魚的,即使敲詐勒索也敲不到他黃金山頭上,甄三心裏明鏡般清楚,在黃金山這個風雨一吹就會倒的破草棚裏,實在也敲詐不出什麼東西。黃金山所能孝敬甄三的,充其量也隻是幾尾魚罷了。
黃金山聽說甄府祭祖,嘿嘿地笑,很輕鬆地說:“我也估摸著甄老爺要祭祖了,每年這個時節甄府都是要祭祖的,已成定例。管家大人放心,我早已作了準備。您老人家看河裏的大竹簍,裏麵已經準備了好幾尾大鯉魚與草魚。最大的一尾鯉魚可作祭品,其餘的應付酒宴上的應用足足有餘了。老爺什麼時候用,發下一句話來,我立馬給送過去。”
甄三連連擺手,打斷黃金山的羅嗦,說:“今年與往年有所不同,那些雜魚倒也罷了,有幾尾草魚足夠,倒是那用作祭品的鯉魚有點難度。老爺剛剛發下話來,說是今年的祭品,須用一尾五斤以上的金色鯉魚。”
黃金山聽得呆了,說:“往年隻是說鯉魚,從沒有點明金色鯉魚,今年怎麼變了呢?”
甄三說:“哪誰知道,老爺吩咐金色鯉魚就得金色鯉魚,老爺吩咐五斤以上就得五斤以上,誰敢說個不字。我隻是來給你傳個話,你不可誤事!”
黃金山倒吸了一口冷氣,求告道:“管家老爺您也知道,風湖裏確實有金色鯉魚,但最大的也就二三斤重,金色鯉魚到了這個份量就長不大了,它的品種就是這個樣子。金色鯉魚在風湖裏的數量極少,能捕到一條三斤重的金色鯉魚,那便是非常幸運的事情了,哪有五斤重的金色鯉魚呀!”
甄三冷冷地說:“這麼說你是不願意捕了?你若不願意捕,我隻好回去稟報老爺了,讓老爺拿主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