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父親自然舍不下老板女兒。與甄家灣的大腳阿奶相比,老板女兒畢竟年輕洋氣,見多識廣,能夠與自己一起出雙入對,共同打理偌大的事業。他更舍不下自己的錦繡前程,畢竟自己已經辛苦了十多年,一旦卷鋪蓋走人,一切努力將全部付之東流。於是他帶著永生,匆匆忙忙趕回甄家灣,與大腳阿奶商量離婚之事。說是商量,其實他心裏已經下了最後決定,那就是休了大腳阿奶。至於大腳阿奶有什麼要求,隻要她同意在協議上按手印,他都是可以答應的。
大腳阿奶聽了永生父親的述說,興奮的表情隱去了,愉快的心情收斂了。她注視著那個垂頭喪氣精神萎靡端坐於木椅上的男人,原先每月都掰著手指掐算著他歸家日子的男人,覺得竟是如此陌生。她在心底一遍遍問自己,他還是原先那個與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自己深愛著的男人嗎,還是那個日夜盼著他回來的永生的父親嗎?
永生父親說:“此事終是我的不是,但事已至此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求你念在我們十餘年的夫妻情分上,放我一條生路吧。縱使你死活不答應,我們也好不到一處了。”
永生父親已經把話說死了,離不離婚他們夫妻必定是要分離了。大腳阿奶心冷到了冰點,悶了半晌,恨恨地說:“那個女人真有那麼好嗎!女人與女人,還不都是一樣的嗎?你是貪圖他家的財產了吧?為了財產你拋妻棄子!”
永生父親歎道:“也不完全如此,我現在正處在進退二難的境地。”
大腳阿奶後悔了。他們剛成親那會,永生父親還不是大夥計,隻是一般的小夥計,他舍不下新婚的妻子,摟住大腳阿奶提議讓她住到城裏去,可以夜夜廝守在一起。大腳阿奶考慮到甄家灣的田產和祖屋,沒有同意,到底在他們的婚姻中留下了一條偌大的縫隙,釀成了如今悲劇,如今是悔之已晚。
大腳阿奶說:“你自己做下了齷齪事,卻回家休我,你叫我們娘兒倆以後如何生活呀!”
永生父親掏出一份早已寫就的協議,鋪展到桌子上,又摸出一盒印泥,打開蓋子放在協議旁邊,說:“你還是放我一碼吧,過分抱怨毫無意思。你在協議上按個指印,我們的關係就此了結。我把家裏一應田地房產俱都給你,我隻身離家,這樣你以後的生活也有了著落。至於你以後再嫁,或是招一個男人進來,我決不顧問。立此為憑!”
大腳阿奶忿忿地說:“我有永生,我還招什麼男人。你自顧快活去好了,你還顧我們娘兒倆的死活做什麼!”
永生父親說:“永生還是跟著我的好。我可以給他讀書,可以給他好的生活。你讓他留在甄家灣,以後能有什麼出息呢?”
大腳阿奶搶白道:“你都不顧我們死活了,你還假惺惺考慮永生有無出息做什麼。你把永生留給我,我就在那紙上按指印;你不把永生留給我,休想我在紙上按手印!”
永生父親斥責:“如此淺顯的道理,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大腳阿奶說:“想得明白想不明白不用你管,你既然不管我們了此事也不用你管。俗話說跟著當官的爹,不如跟著討飯的娘,你能事事處處關心永生嗎,你城裏那個女人能容得下永生嗎。你偌答應將永生留給我我便在協議上按手印,你若不答應就趁早回城裏那個女人那兒去吧,不要在此地跟我羅嗦。”
永生父親無奈,隻得同意,將大腳阿奶按了指印的協議揣進懷裏,急匆匆回城裏去了。
永生父親回城去了,大腳阿奶望著他匆匆忙忙走去的背影,心底泛起無比的酸醋,眼淚止不住撲落落滾下臉頰。她癱坐於八仙桌旁的椅子上,那椅子永生父親剛剛坐過,上麵他留下的體溫尚未散盡。大腳阿奶伏在桌子上,傷心欲絕地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