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相依為命(1 / 3)

大腳阿奶在永生父親的協議上按了指印,永生父親走後,她大哭了一場。原先也是這幾間屋,永生父親遠在縣城難得回家,大腳阿奶一個人走進走出,從不覺得空落寂寞,他們父子倆的身影充塞著整個屋子,充塞著她的心靈,哪裏還會空落寂寞。如今還是這幾間屋,還是她一個人,隻因有了那張薄薄的協議,走出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不僅走出了他們家的屋子,同時也走出了她的心靈,由此她感到無比的空落寂寞。大腳阿奶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任石屠夫等眾鄉鄰好生相勸,她終是一言不發,端到床前的飯菜,她也不吃一口。石屠夫無奈,隻得將永生帶回家,讓他與石大勇和石荷花一同吃睡。

三天後大腳阿奶從床上爬了起來,整個人與以往判若二人,沒有了以前的笑容,沒有了以前的光鮮,仿佛三天內一下子老了十歲。她將永生喚到床前,撫摸著永生頭頂,有氣無力地說:“永生,你爸這一走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你知道嗎?”

永生點點頭,說:“我知道,他到城裏那個女人那兒去了。他不要我們了。”

大腳阿奶又說:“從此我們娘倆相依為命,要過與以往不同的生活了,你也不能念書了,娘一個人供不起你讀書。你不要責怪娘,娘準備讓你學一門手藝,以後也好掙碗飯吃。你若答應你就點點頭,你若不答應就搖搖頭。你也可以去找你父親,他能夠供你讀書。”

永生堅定地說:“我不要去找他,不要見城裏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妖氣得很,見了我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第二天大腳阿奶置備了一份禮品,帶著永生拜見她的一位遠房親戚。遠房親戚是一位木匠,大腳阿奶懇求道:“阿哥嗬,求你收下我這個兒子吧,讓他學一份手藝,將來也好安生立命養家糊口!”

遠房親戚驚詫地問:“你兒子不是在縣城讀書嗎?做木匠怎能與讀書相比,讀書才能出人頭地呀。”

大腳阿奶歎道:“今非昔比了,讀不起書了。他父親拋妻棄子,另娶了城裏的女人,我們娘倆別無出路,隻有求阿哥你看顧我們了。”

遠房親戚打量了一番永生,為難地說:“阿妹你也知道,木匠是個苦活兒,俗話說邋遢泥工臭漆匠,木匠師傅與狗一樣,那是要爬高落低,刀砍斧劈下死力氣的。若是修船,還真需要與狗一樣在船艙裏爬進爬出。你家永生如此單薄,隻怕吃不了這份苦。你還是想辦法讓他再讀幾年書,說不定將來是個秀才的命。”

大腳阿奶說:“書是斷然讀不成了。你別看他現在單薄,那是沒有長開的緣故。待再過幾年,身子長成了,那時他自然便會有力氣了。你我二家以前也是十分熱絡的,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收下他吧。”

遠房親戚無奈,隻得勉強說:“那就試試看吧,若吃不得苦,你還是送他讀書去吧。”

永生開始了他的木匠學徒生涯。

永生做了木匠學徒,師傅將一堆使鈍了的斧子刨子鑿子等工具扔給他,讓他給磨鋒利了,師傅教訓說這是木匠學徒的必修之課,隻有有了鋒利應手的工具,才能成為一名好木匠。反之連應該鋒利的工具都成了沒有鋒口的鈍器,你還能成為一名好木匠嗎?於是永生便開始磨工具。那碩大的磨刀石安放在木架子上,已經被師傅磨成了半月形。永生弓著背,雙手按住工具使力磨。他瘦小單薄的身體顯得有點吃力,小小窄窄的背彎了下去,脊梁骨就凸了出來,一顆一顆大小不等地凸顯在皮膚下麵,能清晰地數出他有幾顆凸起。永生的手小,十指尖尖,握住碩大的斧子非常不協調,站在旁邊觀看的人真的為他擔心,心中暗暗捏了一把汗,真怕一不小心那把亮閃閃的斧子將他細小的手指切了下來。永生磨幾下,就從身旁的水桶裏掬起一捧水放到磨刀石上,然後繼續磨,所以他的雙手永遠都是濕的,而且還混和著工具上磨下來的鏽漬,待幹了後留下一層紅褐色的汙漬,洗也洗不掉。寒冬臘月,天寒地凍,鐵製的工具冰冷徹骨,水桶裏更是結了薄薄一層冰。永生還得磨工具,木匠的工具得天天磨,天天保持鋒利。一天勞作下來,師傅的工作完成了,可以歇一歇了,永生還得將磨刀石拖到屋場上,就著月光磨工具。永生低頭弓腰,身子一聳一聳推拉著磨刀石上的工具,鼻子裏滴落下來清水鼻涕一滴一滴滴落到磨刀石上和身旁的地上。手指粗糙得猶如打磨木器的砂紙,大拇指與食指更是慘不忍睹,皸裂開許多細小的裂隙,滲出一顆一顆鮮紅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