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腳阿奶將三人引到家裏,把小廂房收拾出來,在牆角處鋪上厚厚一層稻草,抱出一床幹淨棉被鋪在上麵。男人鑽在被窩裏,哼哼著說:“大姐你真是菩薩化身,讓我們怎麼感激你才好呢。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如何稱呼你呀。知道了你的名字,日後我們一定進廟為你上香,讓菩薩保佑你歲歲平安,長命百歲。”
大腳阿奶笑道:“大家都叫我大腳阿奶,你們也叫我大腳阿奶吧。小時候纏腳,纏到一半受不了苦放了,一雙腳變得半大不小,於是大家叫我大腳。嫁到甄家灣後年歲雖然不大,但是輩份高,同年歲的後生論輩份得叫我阿奶,所以就叫大腳阿奶。如今不分男女老少,都叫我大腳阿奶,叫得順了,也就不覺得怪異了。”
女人由衷地說:“阿奶呀,你真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命,叫我們如何感激你才好嗬!”又拉著小女孩說,“快給你阿奶跪下,給阿奶磕頭。”
小女孩跪下給大腳阿奶磕了一個頭,慌得大腳阿奶趕緊拉她起來,張著雙手說:“使不得使不得,這不是要折我的壽嗎!”
女人說:“她叫環兒,今年十歲。阿奶你輩份高,小孩子磕頭你受得起,理當的。”
大腳阿奶一把將環兒摟進懷裏,撫摸著她亂蓬蓬的頭發,說:“我也有一個兒子,叫作永生,與環兒年歲相仿,如今正在做木匠學徒,好幾天才能回家一趟。待他回家了,你們作伴一起玩耍。”
大腳阿奶將自己的銅腳爐給環兒暖身,又熬了稠稠一鍋白米粥,熱氣騰騰端到夫妻三人麵前。大腳阿奶說:“你們先吃點粥暖暖身子,呆會我到河門鎮上贖幾帖藥,你退燒後養養身體。燒退下去了,身體慢慢便會硬朗起來。”
男人服了大腳阿奶的藥,燒漸漸退下去了,隻是身子疲軟得厲害,整天捂在被子裏,靠著牆發呆,臉色還是蠟黃蠟黃。大腳阿奶每天煎藥熬粥,將熱氣騰騰的湯藥和粥端進小廂房。女人不好意思,便幫著大腳阿奶,二人一邊做活計一邊聊天,聊一些女人家感興趣的家長裏短,一同感歎世道的不公與人心叵測。環兒則圍著二個女人忙前忙後,為大腳阿奶抱柴禾,掃垃圾。大腳阿奶稱讚:“環兒真是個機靈勤快的孩子嗬!”
環兒揚起小臉兒問:“阿奶阿奶,永生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大腳阿奶觀察男人還是病懨懨地不上力,整個身子軟綿綿地像癟茄子,考慮到是不是常年累月操勞,隻吃一些粗糙的幹糧,肚子裏一點油水也沒有,哪裏還能有一點力氣。大腳阿奶去找石屠夫,說:“屠夫嗬,你每天給我幾根肉骨頭吧。”
石屠夫好奇,笑道:“阿奶你要肉骨頭做什麼?你想吃肉,或者吃豬下水就跟我說,肉骨頭上又沒有什麼肉,有什麼好啃的。”
大腳阿奶就把收留夫妻三人的事跟石屠夫說了,說:“那男人需要一點油腥上上力,那娘兒倆也是一臉的菜色,先喝幾天肉骨頭湯,慢慢地力氣就上來了,臉色也會紅潤起來。”
石屠夫警惕地說:“阿奶嗬,如今世道紛亂,人心難測,你收留了他們,他們的來路你是否清楚嗬,千萬不要做引狼入室的事喲!”
大腳阿奶笑道:“屠夫你多心了,逃荒路上生病的人,能有什麼壞心思,保得住命就算萬幸了。誰讓我碰上了呢,我碰上了可不能不管呀,屠夫你說是不是?”
石屠夫道:“是的是的,窮幫窮難幫難,窮人不幫窮人如何活下去呀,阿奶你一貫就是菩薩心腸,好心會有好報的。”
男人喝了大腳阿奶的骨頭湯,慢慢的能坐起來了,能下地走動了,能到屋場上踱來踱去曬太陽了。夫妻三人臉上的菜色漸漸退去,男人甚至躍躍欲試給大腳阿奶修理牆壁和羊圈。一天風和日麗,男人對大腳阿奶說:“阿奶呀,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這些天讓你受累了,我思謀著我們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