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甄家喪事(一)(1 / 1)

火是從石家祖屋房內大木床上燃起來的。甄耀祖咬牙切齒點著了堆在床上的稻草,保安班長尚不解氣,為了拍甄耀祖馬屁,也為了早點燒了石家祖屋完成任務,嫌火苗不夠旺盛,火勢蔓延得太慢,將石大勇殺豬照明用的氣油燈砸扁了,扔到床上,火哄地一聲躥起三尺來高。那雕花大木床是石屠夫和王姑娘結婚用的喜床,石屠夫娶了美貌的王姑娘欣喜不已,不惜花重金購得此床。那床前有花板後有扶欄,下麵是彈性良好的棕繃。尤其那前麵的花板都是一些雕刻精美的花鳥和有出處來曆的花前月下的故事。甄家灣人人都說此床考究,價格不菲,王姑娘十分喜歡。後來王姑娘在此張大木床上生下女兒石荷花,也是在此張大木床上產後血崩而去世。石荷花與石大勇結婚情況特殊,時間匆促,沒來得及置辦新的婚床,此張父母曾使用過的雕花大木床就作為他們的婚床了。

幹稻草上澆了煤油,火勢迅速蔓延,火舌那麼一舔,蚊帳立刻卷了進去。大木床上的雕花木板慢慢蜷縮,發出嗶嗶叭叭的聲音,然後一塊接著一塊嘩啦啦掉下來,騰起滿屋子的煙塵和火星。火勢從大木床蔓延到房梁,房梁和椽子著火後,三間石家祖屋就完全籠罩在煙火之中了。

甄耀祖斜背著匣子槍,叉開雙腿站在石家屋場上,惡狠狠注視石家祖屋濃煙翻滾烈焰騰空,麵無表情。其實對於甄家富的死,他並無多大痛心和悲傷,甄家富的生與死對他關係不大,甄家富活在世上對他一點用處也沒有,隻有不斷給他惹來麻煩。即使甄家富給他惹來了麻煩,他也頂多大聲嗬斥一通,跳著腳罵娘,對甄家富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他是甄家富的兒子呢。現在甄家富死了,一了百了,終於還是死在女人身上,這叫作報應。但他死得太窩囊了,不僅自己窩囊,還給甄耀祖留下了難題。作為甄家富的兒子,甄耀祖不能不為甄家富報仇,可是石大勇與石荷花逃之夭夭,他現在連他們的人影也見不到,如何報仇?

保安隊員們站在甄耀祖身後,火光一閃一閃照映著他們。甄耀祖不動,他們也不動,隻是無動於衷地看著石家祖屋在一片火海中慢慢坍塌。在明明滅滅的火光中,甄耀祖與保安隊員們看上去猶如一群索命的魔鬼。

甄耀祖與一群端槍的保安隊員站在石家屋場上,展示著他的勢力和威風,鎮壓可能發生的挑釁。由於槍和刺刀的鎮壓,整個甄家灣人眼巴巴看著石家祖屋被火海吞噬,沒人求情或者挑釁,也沒人膽敢前來救火,當然也不允許任何人救火。人們站在遠遠的偏僻地方,眼巴巴看著石家祖屋濃煙翻滾,火光衝天,最後整個屋頂嘩啦啦塌了下去。

環兒躲在小河對岸樹底下,摟住大腳阿奶胳膊,跳著腳小聲嚷嚷:“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好端端的房子眼看著成了灰燼。”

大腳阿奶雙手合十,閉著眼睛祈禱:“菩薩保佑,願大勇和荷花平平安安,遠走高飛!不要再回甄家灣了,不要再留戀那石家祖屋了!”

石家祖屋火光衝天的時候,寒山先生也在自家屋後張望,不禁喟然長歎,感慨世事之變化無端。寒山夫人站在寒山先生身旁,看了看寒山先生臉色,問:“甄耀祖燒了石家祖屋,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

寒山先生先生頷首道:“甄耀祖燒了石家祖屋是有點過了,但石大勇殺了甄家富更是過了。甄家富糟蹋了石荷花,是可忍孰不可忍,但罪不至死,石大勇是怒從膽邊起,年青氣盛了。”

寒山夫人感慨:“他們到底誰過了呢,事情怎麼會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呢!”

寒山先生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怨懟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如果甄家富無意娶石荷花為二房,沒有此等荒唐的非分之想,就沒有後來的事情。最最不該的是不該將石屠夫告到日本人那裏,害他丟了性命,從此種下了仇恨。如今石大勇殺了甄家富,甄耀祖又欲殺石大勇報仇,如此冤冤相報何時了,隻怕到他們各自的後代也和解不了嗬!”

寒山先生和夫人在感慨萬端憂心忡忡的時候,保安班長幸災樂禍地對甄耀祖說:“燒完了,燒得剩下一堆瓦礫了。可恨那小子沒在,若在也一起化為灰燼了。”

甄耀祖恨恨地說:“欠帳還錢,殺人償命!燒了祖屋隻是燒了祖屋,燒了祖屋不等於償命。”

以甄耀祖的意思,燒了石家祖屋事情還不算完,還得繼續找石大勇和石荷花算帳。沒找到石大勇和石荷花,沒以命抵命,光燒了石家祖屋他心裏還不解氣,覺得還沒有對等,他這個兒子還沒有盡到責任,主要是他的麵子還沒有掙回來。報仇事雖大,但甄家富的屍體不能老耽擱在家裏,擱在書房的硬榻上二天便會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