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富的喪事在甄家祠堂舉辦。那祠堂內的雜物都清理出去,打掃幹淨了。白布素幛,白燭素服。甄家富的屍體裝裹停當了,停放在祠堂前部的靈堂裏,自天香以下,包括甄家所有族人,俱都在祠堂內幫忙和守靈。由於甄家富死得突然,一點沒有準備,所有物品都得現時操持,人們顯得忙亂,祠堂內外氣氛雜亂無章。
甄耀祖與甄三內外忙亂,支使這個嗬護那個,照顧了這一邊沒提防那一邊又出了麻煩。靈堂內和尚的念經聲未停,台階下一班響器班子奏起了哀樂,嗚哩哇啦一陣亂。那響器的聲音嘹亮刺耳,就像拔地而起的哨聲,完全壓倒和尚的念經聲和木魚等法器的聲音,氣得甄耀祖暴跳如雷,衝甄三罵娘。
“你這個管家是如何管的,白吃飯的不成!你願意管就好好地管,不願意管立馬給老子卷鋪蓋滾蛋!”甄耀祖衝甄三大聲斥喝。
甄三委屈得要命,他既怕喪事沒有辦好丟了甄家的臉,也丟了自己管家的臉,更怕受到天香和甄耀祖責怪。甄耀祖斥喝了他,反倒弄得他縮手縮腳,怕這兒出什麼紕漏,那兒出什麼差錯,奔進奔出像沒頭的蒼蠅亂轉。
甄三把擔心給天香說了,天香對他說:“讓少爺去管吧,你哪兒也別去,就站在我身後,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我不讓你做什麼你就不要做什麼。”
沒有現成的棺材,甄耀祖嫌河門鎮棺材鋪裏的棺材質量太次,木材質量太差,請了一班木匠現做。木匠工場設在祠堂場上,乒乒乓乓砍劈鋸刨,聲音沉悶木屑亂飛,吵得眾人頭都痛了。
甄耀祖大聲嗬斥,將木匠們趕到祠堂外麵。人們目睹甄耀祖鐵青的臉,以及掛在他屁股後麵一顛一顛的匣子槍,不敢惹他生氣。即使被他臭罵一頓,連大氣也不敢出。甄耀祖心裏憋著一股氣,那股氣原本應該針對石大勇發泄。石大勇殺死了甄家富,作為兒子他是應該報仇的,父仇不報枉為兒子嘛。現在石大勇沒有逮到,氣沒處出,憋在心裏難受,他便逮住誰咬誰。
天香怕累,其實很想呆在家裏不出來,任由甄耀祖操持。雖然甄家富死於非命,作為甄家老爺,下場很是悲慘。但天香並無多少悲傷,更多的是氣憤。氣憤甄家富死得太窩囊了。原與甄家富已無多少夫妻之情,甄家富對她已無絲毫熱情,隻是出於名分,出於天香對甄家富還有一點感激之情。天香端坐於靈堂內太師椅上,手握絲絹作哭泣狀。有重要客人來了,天香站起來向客人致禮,拿絲絹擦擦眼睛,作拭淚狀,無人時或者一般人等來吊唁,天香站都懶得站起來,隻向來賓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坐一會兒,天香便步出祠堂,回家裏休息。
甄三聽了天香吩咐,樂得自在,再不管祠堂裏紛亂的事情,隻照顧天香一個人。他立在天香身後,彎腰低頭,隨時聽從天香的吩咐。天香坐著,甄三就立在天香身後。天香步出祠堂回家休息,甄三也跟在天香屁股後麵回家。甄耀祖很有意見,橫了甄三好幾個白眼,怪他沒有盡到管家的職責,恨不得踢他幾腳。但看到母親的眼神和對甄三的依賴,強忍了下來。他深知甄三的身分不同。甄三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管家,他和甄家還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關係,隻要天香還健在,還能在甄家說話,他不能對甄三怎麼樣。即使沒有了天香這層關係,甄耀祖也拿不定主意如何處置甄三。甄三與他甄耀祖,以及甄二丫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旁人不知道,不敢言,他心裏卻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