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荷花被保安隊長擊斃了,躺在保安隊長的床上,血從槍眼裏汩汩地冒出來,染紅了被子和床單。保安隊長沒有死。石荷花雖然用了很大的力,那把王麻子剪刀的刃口全都戳進去了,但沒有紮在要害部位,離心髒還有一段距離。人們七手八腳把他送進醫院,有驚無險,總算保住了一條性命。
甄耀祖是接到保安隊長被剌的稟報才回河門鎮的。他十分好奇和不解,保安隊長白天還好好的,跟著鬆本到甄家灣吊唁,夜裏怎麼就出事了呢?況且身為保安隊長,手下有上百號人,出來進去身邊都有人跟著,而且又在軍營裏。後來知道是在夜裏被一個年輕俊俏的女人刺了,而且還是在他自己的房間,在他自己的床上。甄耀祖不由自嘲地笑了:男人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動物,見了漂亮女人連命都顧不得了,保安隊長如此,甄家富亦如此。
甄耀祖趕到醫院時,保安隊長裸著上半身趴在床上,背上蓋著厚厚的一大塊紗布。
甄耀祖取笑道:“怕熱打扇嘛,怎麼在背上紮眼子通氣呀!堂堂保安隊長,人高馬大一個漢子,別說槍林彈雨裏鑽出來,多少總會那麼二拳三腳吧,怎麼險些把命送在女人手裏了?”
保安隊長說:“別提了別提了,那女子起先已經服軟了,後來不知為何一下子重又抵抗起來。老子扇了她耳光,她就給老子來了一剪刀。”
保安隊長歎道:“唉,說起來也是一名鋼烈女子,老子喜歡這樣的性格,欣賞這樣的性格,好好安葬了吧。”
甄耀祖問:“鬆本來看過你嗎?”甄耀祖並不關心保安隊長對女子的態度,他關心的是鬆本對自己的態度,“甄家灣回來後他說過什麼話沒有?”
保安隊長說:“到一到就回去了,他才懶得管這種事呢。甄家灣回來沒有說什麼話,隻是說甄的,朋友大大的。”
保安隊長趴在床上看不清表情,但他還是抬眼觀察甄耀祖的反應。甄耀祖咬牙切齒地說:“朋友大大的,總有一天跟他朋友大大的!”
保安隊長勸慰:“跟日本人較什麼真,他們都是畜生。”又說,“哎,我那裏柱子上還綁著那女人的男人,你去幫我處理一下,要不送他與他老婆一起上路算了,留下他總是個禍根,不定哪天背後給我一刀呢。”
甄耀祖先去見了鬆本。鬆本看見甄耀祖很熱情,比過去那種居高臨下的模樣熱情了許多,又是讓座又是遞茶,甚至還要請甄耀祖吃飯。甄耀祖覺得鬆本很做作,很誇張,有點奚落他的成分在裏麵。
鬆本在甄家灣時,起先心裏是有幾分緊張的,甄耀祖畢竟讀過很多書,也是一個血性漢子,萬一情緒失控對他開槍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死在甄耀祖的槍下,實在是太冤枉了。在山東那麼多兄弟死在八路軍槍口下,自己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保住了一條命,如今為了睡一次女人死在甄耀祖槍下,豈不是太窩囊了。說到底甄耀祖是他的部下,一名中國部下,其分量與一條拴在皮圈裏的狼狗差不多。狼狗對主人忠心耿耿,鬆本深知,甄耀祖對他不可能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