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趙永生躺在床上,心似狂潮,展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的腦海裏時刻浮現出偏僻貧窶卻山青水秀的家鄉,兩間千瘡百孔的土牆瓦房,那是生他養他的家。每逢雷雨交加的天氣,總免不了有雨水滲漏進屋內,他端著油漆剝落的臉盆,弟弟抄著搪瓷碗,母親提著做飯用的大鐵鍋,搶在哥倆前頭跑去接雨水,父親扛著木梯,冒著傾盆大雨,爬到房頂上檢瓦的情形,至今還記憶猶新。
父母雖然成天忙忙碌碌,但是目不識丁,不懂現代農耕技術,甚至連科學種田,雜交水稻都從未聽說過,一味地采用原始落後的耕作方式,一年忙到頭,收成貧乏,若不遇上風調雨順之年月,更是顆粒無收。因而,他在縣城念初中的兩年半裏,經常食不果腹,飽受饑餓煎熬。偷偷摸到學校食堂門口,從豬食缸裏撿別人吃剩下的饅頭啃,生怕別人看見,和著上麵的汙穢兩口吞下,哽得他直翻白眼的情景,至今亦是曆曆在目。
他還記得弟弟穿著一身大眶小眼的破衣褲,光著腳板,到山上去放羊和砍柴,腳板被木刺紮得鮮血淋淋的那一幕。他是多麼期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勤勞和智慧脫貧致富,為此他曾發奮讀書,成績一直拔尖,無奈家境實在太過窮苦,連十幾塊錢的學費都交不起,使他想考取農業技術學校,學精現代農耕技術,然後回到家鄉帶領全村父老鄉親共同奮鬥的美好願望無法實現。
記得當兵的那一天,老師到縣人武部來送他的時候,對他講過一番意味深長的話,說農村孩子通過當兵尋找出路固然可以,但隻能暫時解決個人的溫飽問題,不是長遠之計,若想為全家爭得更好的生活條件,必須要精熟一門既實用又能生財的技術,或者擅長做生意,因此,當兵隻能鍛煉他的體質,磨練他的意誌,讓他今後在艱難險阻麵前更加堅強和勇敢。
近半年來,他和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兄弟齊聚一堂,摸爬滾打,吃苦受累,風吹雨打,日曬夜露,使他切身地感觸到戰友兄弟非親心更親的人間溫情,更深刻地體會到軍營這座大熔爐,的確可以把一個懵懂少年錘煉成一條鋼鐵硬漢。
他堅信自己經過淬火後,定然能夠成為一塊好鋼,將來回歸社會,必定像蛟龍一樣乘風破浪,排除艱難險阻,為家人爭得美好的生活。
然而,眼下邊疆戰事不日將要爆發,他身為人民子弟兵,必須得為悍衛祖國領土完整而赴湯蹈火,必須要為維護邊疆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而出生入死。一邊是赤貧如洗的家境,等待著他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去改變,另一邊是慘遭外敵侵辱的邊疆人民,更是迫切需要他這樣的解放軍戰士去驅除外侮。家與國的責任似千斤重的擔子迫壓在他稚嫩的雙肩之上,還是個孩子的他感到力所不逮,難堪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