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從風格說起(1 / 1)

什麼是風格?香奈爾女士手裏永遠夾著的香煙應該是一種表現。法國人拍《香奈爾傳》,海報上的主角就手夾香煙,為此遭到禁用(有鼓勵抽煙之嫌),還引起熱議。可是,香奈爾一天抽50支煙,沒有了指間那支煙,風格盡失。

風格,或是我們所說的“型”,是個人長期堅持之後固定下來的一種標誌性符號。讀大學時,有位留洋歸來的博導曾在一次公開課上談了風格的問題,從文學界談到藝術界甚至娛樂圈,總結出一點:要在人群中凸顯,屬於自己的風格很重要,這適用於很多領域。細想來還真是,音樂界有貝多芬的力量,莫紮特的輕靈,勃拉姆斯的溫暖;繪畫界有梵高的濃烈,張大千的飄逸,雷諾阿的明快;建築界有安東尼·高迪的奇幻,阿爾瓦·阿爾托的淳樸,貝聿銘的融會。風格的存在與影響力將每一個突出的個體推到眾人麵前,耀眼的光芒令你無法不去正視。

可是我們的國家長期以來不讚成、不重視、不鼓勵個性的張揚,“中庸”的性格是最符合家長、老師、領導、社會標準的。學校裏,統一的教材、統一的答案、統一的服裝,都在潛移默化中灌輸一個概念:不要有不統一的言論、行為甚至思想。這樣的大環境下,教出來的孩子可想而知很難有自己的風格,他們的知識基礎也許是夠的,但在實際工作中需要的創造力、延伸性思維遠遠不夠,孩子們的個性化發展也受到相當遏止。

我就是個例子。B型血射手座,直接率真、酷愛自由又性情剛烈。但從小經過嚴苛保守的教育,扭曲束縛是很大的。我清楚記得從小挨過的那些打,不是一般男孩能忍受的。一個女孩成為學校裏最調皮搗蛋的學生(盡管是大隊長),在媽媽看來一定是場噩夢!為了讓我淑女化,媽媽令我學彈琴、練毛筆字,可是我根本坐不住,最終迷上了跳舞,我想我在舞蹈方麵是有天賦的。當時剛剛流行迪斯科,老師讓我們自己跟隨音樂跳,很多人傻在那裏不動,我卻一個人跳得很歡,那時不過三四年級吧?後來我在少年宮舞蹈隊跳了六年。我愛跳舞是因為我的肢體總是難以安靜,甚至有一陣子我迷足球,經常一個人在操場踢球!在別人看來簡直不可理喻!可我生來就是這樣的,有什麼辦法呢?不過還是要感謝強大的“規範化教育”,把我假小子般的風格一點點剔除。我終於明白,女孩子就應該說話嗲、走路輕、笑容甜、頭發長!

大學期間是相對自由的,那種想風格化的念頭又開始滋長。我的頭發剪成男生狀,穿的統統是牛仔褲,翹課去推銷方便麵、家用電器,賺了錢後再翹課出去旅遊,很快我就被列為“壞學生”。當時的中文係主任愛惜我(因為文章寫得好),在校領導麵前力保,才使我得以順利畢業。但老師對我之後到報社當記者一直頗有微詞,因為覺得浪費,覺得新聞離文學太遠。

其實選擇到報社,無非基於兩個原因:寫東西是我喜歡的,當記者能跑來跑去不用坐班!我很慶幸當時沒有選擇去機關(當時報社剛籌建,收入待遇遠不如機關),不然,朝九晚五,一成不變,唯一的“出路”就是慢慢熬升級的日子一定會令我發瘋。就這一點看,人還是要選擇自己喜歡的事來做,而不是按照父母他人希望你的去做。當然大多數人是沒有可選,從小到大都按照長輩的意願向某個方向前進,這樣也許沒啥不好,可以避開挫折安穩度過一生,可是他們錯過了多少不同的風景,心愛的事物,奇怪、黑暗、坎坷的經曆?而這些絕對都是財富。

我繞了個大圈,還是回到世人眼裏正常的安逸的生活軌道,我眼下就在機關上班。有點諷刺麼?我從來也沒想過在公務員崗位幹到成為老太太!可這就是別人眼裏的幸福了!為此,我要犧牲掉自己的風格——買車,我不能選擇SUV,會太嚇人,隻能買行政款;穿衣,牛仔褲盡量少穿,感覺有點隨便;說話,要慢、輕,最好帶點甜,因為機關裏畢竟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味較受歡迎;做人,要低調,少發表觀點;盡管覺得尷尬,也要時時拍個小馬屁(大的不會,太難了)。

我不知道自由率性的風格還會不會回到身上。我一直覺得自己是那種工作起來高效負責但不愛受環境約束的人。但現實就是如此強大,強大到令你無奈,令你最終回歸到泛泛的人群中,老老實實做個被大眾認可的人,正常工作生活,在波瀾不驚中隨波逐流。

我已是個沒有風格的普通人。但將來絕不會束縛我的孩子,我將盡所能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成為個木匠或是個街頭藝術家,隻要那是他真心喜歡的。我不會給他指出人生的方向,我能帶給他的隻有做人的道理、自立的能力、健康的身心——我還要告訴他:人沒有第二次生命,所以在有限的時間裏,請盡可能成為那個你自己希望、你喜歡的自己!

(201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