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煙花散盡(1 / 2)

一篇令人斷腸的《哭摩》,文采直逼逝者。是的,在徐誌摩去世前的日子裏,陸小曼縱情歡場、沉迷鴉片,我們幾乎已忘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原來有著怎樣深厚的古文、繪畫、外文功底。她曾是參加巴黎和會的外交官顧維鈞的翻譯,她的畫作被劉海粟稱讚具有獨特的神韻,胡適則說她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風景,一代才女加美女,陸小曼的人生,注定不會等同常人。我們經常在說起徐誌摩的時候才提及陸小曼,那是因為他的光芒似乎蓋過了她。但她才是他的光源啊——徐誌摩曾對陸小曼說過:我的詩魂的滋養全得靠你,你得抱著我的詩魂像母親抱著孩子一樣!

詩人在人生最黯淡的時刻遇到小曼,電光火石般,愛情讓彼此的生命變得華美燦爛,盡管這燦爛猶如煙花,太快隱沒在夜空。但燦爛過的愛情,縱有最壞的結果,總好過從不曾嚐過刻骨的歡樂與悲傷。徐誌摩的死,有人歸咎到陸小曼身上,其實有失公允。小曼不願北上,和徐家對她的怠慢與冷落有很大關係,出身富貴、才華滿腹、被仰視慣了的她,卻得不到夫家的肯定,甚至真正的地位一直在前妻張幼儀之下,她怎麼肯低下高傲的頭與公婆共處;而徐誌摩最後一次飛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趕去北京聽林徽因的演講,其中曖昧的情愫一直被好友及後人淡化。詩人死後,林徽因在收到丈夫梁思成帶回的一截機身殘骸時傷心落淚,而陸小曼聽到噩耗時則是目瞪口呆、欲哭已無淚,那樣的痛,怕是隻有深切愛著的人才會懂得。《哭摩》中提到,原來以為“心痛”一說是誇張和矯情的,殊不知愛人的死真的令自己的心會痛了。

一場驚世之戀,如煙花般絢爛天空、晃人眼球之後,以分外的寂靜清冷謝幕。再喧嘩熱鬧的劇情,都會在曲終人散時淡出看客的視野,留下的隻有空無一人的舞台。唯獨當事人自己知道,曾經的繾綣與恩怨,永遠都在那裏,塵封再久都清晰刻在心靈的最深處。

在提到與徐誌摩有關的三個女人時,林徽因往往被提高到靈魂伴侶的高度,被認為是徐誌摩一生最愛的那個(或許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但事實上,她恰恰是三個裏為徐誌摩犧牲最少的一個。原配張幼儀在晚年曾說過:也許我是愛他最多的那個女人——聽來不勝唏噓,這個隱忍、堅強的女人愛了徐誌摩一輩子,盡管他和她離了婚,但張幼儀始終以徐太太身份自居,照顧徐家老人小孩直到最後。張幼儀不恨和徐誌摩結了婚的陸小曼,卻恨林徽因,因為她覺得:你既然愛他答應了他卻不願嫁他,是對他的背叛和傷害!這份恨其實是應了對徐誌摩深切的愛,她愛著他,所以希望他得到幸福。再看陸小曼,縱有再多不是,但她為了徐誌摩頭破血流地離了婚,再婚後又一直忍受著公婆怠慢,到最後還要背負喪夫之責,這個溫室裏被寵大、生活裏被異性傾慕慣的嬌小女性,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壓力與誤解,卻從未有過公開的怨言。在詩人去世後,陸小曼四季素服,每日在愛人大幅畫像前供奉鮮花,再不去任何娛樂場所,一年兩年或許可以,她卻一直做到了生命終結。這份執著足以證明她對逝者的感情。就算是詩人去世後,幾十年如一日愛慕且事無巨細照顧著陸小曼的溫瑞午,最終也隻是她的一個伴,陸小曼心裏再也安不下第二個人。也是她,出版了兩本徐誌摩的書並參與整理了《徐誌摩全集》。用趙家璧的話說——有她,“是摩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