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心神不定地看看電話,好像怕它隨時會響的樣子,但是,那電話沒再打來。
湘湘送他上飛機,兩個人依依地擁抱、話別。
沈陽走了兩步,又回頭囑咐道:“那個電話,不要接!我怕他麻煩你,我不在家。”
湘湘感懷他的體貼,一再點頭。
男人不在家,一下空了許多,無論是空間,還是心。
晚上11點半,沈陽打電話來說到大連了,因為是全封閉式的訓練,電話都不能多打,許多話,隻好說了個頭兒,這樣沈陽還不忘囑道:“別接那個電話啊,記得!還有,那張床,少去睡,合適的時候,就出手賣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湘湘笑他絮叨。
說完電話,換了睡衣,湘湘沒有睡意,又閑著,便從冰箱裏拿了串葡萄,邊吃邊各屋遊走。
又不自覺來看那床,說真的,她是真喜歡這張床,月亮門洞,童話似的,還有那冰涼平滑的床板,還有那美麗的雕花。
她光腳坐上床,舒適地靠著裏麵的圍子欄杆,這床,就像是外婆的老床,那麼親切、古老、有趣。小時候父母把她放在鄉下,外婆帶她,外婆的架子床,就是她的哀樂小天地,她在裏麵玩過家家,中間放個小桌子,又可以畫畫。
她甚至在裏麵吃喝拉撒,經常是偷了鵝腿藏在床裏偷偷啃,一邊還把大油的小手,往床欄拚命地蹭。她笑著重溫童年的動作,越蹭越滑的欄杆啊——突然,她的手掌摸到了一些疤痕似的東西,低頭辨去,好像是刻上去的幾行小字。
真的有故事?
她的職業本能被激發了,興奮地四處去翻電筒,這時,電話又響了。
看看來電顯示,不接,她記得沈陽的囑咐。
電話停了,屋裏寂靜。
她才走開,電話又執著地響了。
她的好奇心又來了,猶豫著站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去拿那個話筒:“喂?”
4
這10天,對於沈陽,真的難挨。
學習很緊張,又因為涉及技術保密的問題,所有外線電話都要監控,什麼也不能說。
相思苦得他。
到家的時候,正是星鬥滿天,他電話都不及打,就撲門進屋。
廳裏沒亮燈,隻是玄關處幾點幽幽的光,湘湘的鞋子散落在走廊,一前一後。
這樣的迎接令他有些掃興,他手腳重重地放箱子,換鞋,粗著嗓子:“湘湘,我回來了。”
片刻,才聽得湘湘的聲音,懶懶地、細細地,自黝深的屋裏傳來:“知道了。”
她又躺在那張月洞門罩架子床上,床上新罩了長長的白色帳子,半垂半掛。
湘湘披散著頭發,隨便穿一件慘白的睡袍,扣子欲解不解的,慢騰騰地坐起來,打個哈欠:“人家都睡了……也不打個電話。”
沈陽壓住一腔失望:“你怎麼又睡到這裏來了,我不是說過……”
“舒服啊……可舒服了,我天天都在這裏睡,跟你說好啊,我不打算賣了。”湘湘眯著眼抬頭看沈陽,她明顯地瘦了,臉色青白,眼眶烏黑。
沈陽心疼:“還說睡得好,都瘦了。”
她隻是淡淡地笑。
沈陽過來要抱她,她輕輕閃開:“洗澡吧,早點睡,我困了。”
沈陽以為是一種暗示,殷勤地忙著洗塵去了。
洗漱幹淨,一看,湘湘還賴在架子床上,沈陽笑道:“難道還要讓我抱你過來?”
湘湘似笑非笑地:“你也來這裏,這裏情調好,我們一起上來說話。”
饒是不爽,又怕美人惱,沈陽還是抱著個枕頭爬到湘湘身側,睡下,一隻手就有力地抱過去。
湘湘任他愛撫,她的肩、臂、手,然後她輕輕拿了他的手,往另一邊尋去,沈陽被她牽著,順著陰涼的床圍上下摸索,奇怪地問:“找什麼?”
湘湘不語,但他的手很快被固定在一塊坑坑窪窪處。
“這床啊,真的有故事……”湘湘道。
“是什麼?”
“是字,是指甲生生摳出來的字。”
沈陽的手不自覺地收回來。
“什麼?”
“女人的長指甲,摳出來的,我背給你聽。”
湘湘伏過來,手指輕輕地畫著他的胸膛,聲音縹緲如夢:
“思郎猛,行路也思睡也思,
行路思郎留半路,睡也思郎留半床,
舊恨不肯忘,恩情轉頭涼,
郎啊郎,紅血白淚流幹日,魂斷如意梁,
夙債償不償?”
她的指甲輕飄來去,沈陽的身上不禁起了一層疙瘩。他坐起來,裝作輕鬆地:“挺哀怨的,看來這張床的主人不是很開心。”
“她男人不要她了,所以她總是留半床……”
“湘湘,我們回大床上睡去吧,這故事令人不舒服。”
“我看過床板,靠裏麵的,顏色重,有磨損,那女人總是一個人睡裏麵。”湘湘沉靜地撫摸那板字,“晚上睡不著,就這麼摳出來許多字。”
“湘湘,你不要老犯職業病好嗎?深更半夜的,睡吧。”
“從床板的磨損程度看,她應該是個瘦小的女人,但是指甲很長,而且喜歡用梔子香……”湘湘閉上眼睛,“你聞聞看。”
“好啦,好啦!”沈陽背脊發涼,他跳下床,找拖鞋。
湘湘一手拉住他,問:“你知道如意梁是什麼嗎?”
“我想睡覺!”
“如意梁在那兒。”湘湘眼神向床頂望去,架子床的橫梁,暗暗的紅黑色,雕刻著結實粗大的如意圖案。
忽地一陣風吹來,窗簾大亂,紛紛飛舞。
沈陽驚恐地瞪大眼睛。
“這床有一人多高,她站在方凳子上麵,剛好夠得著如意梁。”
“你別在這裏胡說八道!”
“梁上有一處裂痕,是繩子勒出來的,你過來,你過來看!”
沈陽冷汗淋漓,他失聲叫道:“你有病,湘湘,你中邪了。”
他顫抖著手腳抓了衣服,也不換鞋,就要衝出家門。
湘湘在身後冷冷地:“她是吊死的。”
沈陽飛速地把門關在背後。
5
湘湘的母親是次日下午接到沈陽的電話的。
電話裏不方便說什麼,支支吾吾半天,才明白是要她晚上過去陪陪湘湘,她的精神不大好。
做母親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是不是有了,吃了晚飯便提著大包小包過去。
湘湘在家,看上去瘦了,但精神還好。
母親來不及問長問短,馬上一路“啊呀呀”地叫開了:“湘湘,你們家演鬼戲嗎?到處都是符帖!”
她看到奇怪的景象,裝修簇新的小家,到處都貼著黃底紅字的符,什麼“太上老君急急令”、“天兵天將在此”,更嚴重的是客房,門口被符咒封住,掛著黃澄澄的開光銅錢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