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做法是:在金篆齋的二重壇上,在那擺放五條金龍的祭案後麵,置一大鑊,盛滿著油。陳正莆作為“人質”,將點燃鑊中之油,然後投入到油火之中……當然,如果陳正莆還算幸運的話,或者說他的精神能打動天神的話,沒準兒也會出現奇跡,即太子的病幡然而愈,那他也就沒必要再去升天充作“人質”了。
然而,誰都知道出現奇跡的可能性極小。黃太監攬下這差使,也真為陳正莆操著心呢!他操心的倒不是陳正莆的生命。說實在的,那個年代活人為死人殉葬的事不足為奇,司空見慣。何況陳正莆本就是“替身”,如養肥了的豬羊,屆時理應當作祭壇上的“犧牲”。陳正莆占太子的便宜也太多了!姓黃的也不是聾子瞎子。這廝也活該去替太子死呢!黃太監就有這麼點兒陰暗心理。那麼他操心的是什麼?他操心的是,休讓陳正莆臨陣脫逃。如果脫逃了,那連他的性命也得給搭上去!
黃太監也鬼精。他決定先將讓陳正莆作“人質”的事捂著,就讓陳正莆按一般的齋醮去準備。到了最後的關頭,他怕死也得死,不怕死也得死,“犧牲”們的命運總是如此。為防萬一,他挑選了內務府的一些人,有的公開參與“金篆齋”的籌備,進駐紫虛觀,有的則化妝成兵役,滲透到築壇工地。這夥人明裏暗裏對陳正莆嚴加監視。
陳正莆渾然不覺其死期將至。他每天樂樂嗬嗬地忙活著。
時值春末夏初,準備就緒。為皇太子朱標祈壽的金策大齋終於隆重開場了。
道場設在了山門之外的一片空地。在築壇和安裝彩燈時,設計者因地製宜。考慮到山石樹木的因素,使旗幡、彩燈高高低低參參差差,與後麵的大殿等建築相映成趣。開場的那天,這兒彙聚了萬千觀者,甚至連相鄰的雞鳴寺的小和尚,也躲在梵牆後偷瞧這邊的光景。
齋醮之前,陳正莆等先進行了齋戒。開壇那日,隻聽得紫虛觀裏鍾聲齊鳴,道士們便依序進場,法師、都講、監齋、侍經、侍香、侍燈等執事們各就其位。首先進行的是取火、點燈儀式。陳正莆滿麵紅光由道人們簇擁著,麵對太陽焚香,後用一支專用的筆管兒,將香火吹燃了據說寫滿著“慧光符”的黃紙,這隻是“序曲”。真正的點火要等到正午時分,陳正莆用“陽隧”(即凸透鏡)將太陽光聚焦到蠟炬上。第一支燭火便由他點亮了!他莊嚴地擎著這燭火,又點燃了壇的正中元始天尊神位前的燈盞。隨後,在一片誦經聲中,他手下的道士們分頭點燃所有的燈和香火。這時候道場上彩燈閃閃,青煙嫋嫋,旗幡颯颯,經聲朗朗……道士們自己都被陶醉了。齋醮的時間長短也分三個規格。有的一日一夜,有的齋醮三日三夜,最長的七日七夜。為朱標祈壽的這個“金篆齋”要持續七個晝夜。第一天開場搞得很順利。陳正莆高興,黃太監也高興。他從山上打馬回宮,首先探詢太子的病情。呂妃說他今天心情還好。睡得安寧。黃太監很是高興。
第二天道場上要“步罡踏鬥”,主角自然還是陳正莆。隻見陳正莆一手搖著鈴,一手持桃棒,腳登雲靴,默念咒訣,按著地麵上所畫的二十八宿星相的罡單,輕捷捷或徐緩緩,鈴響棒舞優哉遊哉。步一回兒罡,他便停住腳喘口氣,順便念一遍:“召日值功曹,疾速赴壇,依律奉行”的咒語。在一邊坐鎮的黃太監覺得陳正莆的步罡踏鬥跟其他宮觀裏弄的不太一樣,雖不規矩,卻也好看。中午歇息的時候他問陳正莆,這些罡可有名堂嗎?陳正莆說當然有了。什麼回屍起死罡、群魔束形罡、小鬼不纏罡、閻王不索罡、十方天王罡……說得黃太監連連點頭,稱讚陳道士確乎道業高深。他心裏卻想,隻待七、八天,等法事做罷,你小子也該玩兒完了!
這一天太子的精神更好了些。雖還吐血,但數量減少。當黃太監向呂娘娘稟報“陳道士步罡踏鬥的舞步端的是好看”時。娘娘就有點兒美滋滋的。她吩咐黃太監:“你去跟他說,若真是辦得漂亮,以後有重賞呢!”
第三天是“化壇卷簾”。陳正莆安排別人焚化“金闕玉陛化壇真符”,並誦唱什麼“上極無上,大羅玉清。渺渺劫仞,若亡若存”;什麼“八方道人,聚爾寶盆,爾有我有,錢能通神”。其詞也沒有統一的範本,都是各人唱爛了的幾句,能串在一起讓人聽得順耳,便已是很不容易了。這一天太子的病情不好不壞,時醒時昏。
第四天是“金鍾玉磬”。仍由陳正莆的副手主持。這一天主要是看侍鍾者和侍罄者的本領。他們先要誦祝詞。什麼“圓槌震法器,流聲遍十方。八下通長夜,登高響玉房。九幽聞離苦,七祖上仙堂”。因敲磬者目不識丁,祝詞全是師父口授,所以“登高響玉房”他便念作“登高像乳房”。他自己念得十分莊重,而別人聽起來極是別扭。幸虧此日黃太監不在場,也就沒發現紕漏。但這一日太子病情有點惡化,吐血兩碗。呂妃急得不行,令另外的太監到處找黃太監。呂妃責問他究竟哪裏去了?黃公公說,奴才是找錦衣衛的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