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無奈的選擇(1)(1 / 3)

洪武二十五年夏季,對洪武皇帝來說,一直是淒風伴著苦雨。

在他的記憶中,從太子薨逝的那天起,天空就陰得如同鉛錠。他坐在乾清宮裏,茫然望著軒外的雨幕,聽禮部官員稟奏關於太子喪葬之儀的全套方案。那時候他已經穿上了為太子服喪的“齊衰”。“齊衰”是五服中的第二種,僅次於“斬衰”。衣服用粗麻布做成,頭上披了一條條散麻,腰間也是麻繩。它同“斬衰”惟一的區別,僅在於“斬衰”的麻服是不緝邊的,而“齊衰”則可以緝邊。現在朱允炆等朱標的兒子們穿的就是“斬衰”。僅從喪服上即可看出,太子之薨給人間帶來的悲痛,沒有能比朱允炆和朱元璋更重的了。

按說安排葬儀的事他無須“躬親”的。誰不知道洪武皇帝一向重視禮儀?從他初定天下,他務未遑,便首開了禮、樂兩局,廣征耆儒研究禮、樂。由他欽定的《大明集禮》、《洪武禮製》、《禮儀定式》等書,對世間大大小小禮儀都做了詳盡明晰的規定,禮部按著規定照辦便是。始料未及,偏偏沒有考慮到太子會先他而去,所以對“太子喪葬”也就給“疏漏”了。現在隻好亡羊補牢。好在這種事情禮部並不是太難,很快便把方案拿了出來。他對這個方案也基本同意。惟有直接與他有關的一條,他與禮部發生了分歧。

分歧便是因他這身喪服引起的。按照《禮儀·喪服》之規定,“父為長子服齊衰期年”。

這就是說,在整整一年的時間裏,做父親的必須為他死去的長子,穿著這身由麻做成的喪服。這對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固無不可,但對皇帝來說,顯然是行不通的。所以禮部侍郎張智等提出了一個變通辦法:“今皇帝當‘以日易月’,服齊衰十二日。祭畢釋之。”

但洪武皇帝反對禮部這一變通辦法。他堅持要穿十二個月的齊衰,而隻在上朝的時候才換上公服。那時候他的淚水如軒外的雨似的連綿著。張智等人毫無辦法。他們就隻好在皇帝麵前跪著。跪得膝蓋都疼了,總算是皇帝做了妥協。

唉!有誰能理解這位老皇帝內心的創痛呢?他從洪武元年正月登上禦座的那天起,便冊封朱標為皇太子。為了培養這位“儲君”,可謂不遺餘力。先是以李善長、徐達、常遇春、劉基等開國元勳兼太子少師、少傅、少保或讚善大夫,負責對東宮的指導;在國子生中選優秀者如國琦、王璞等,做太子的“伴讀”。與此同時又建立“大本堂”,取古今圖籍充其中,征四方名儒任先生。洪武四年春他曾親製《大本堂玉圖記》賜予太子。後來他又決定“政事並啟太子處分,然後奏聞。”他還專諭東宮:

自古創業之君,曆涉勤勞,達人情,周物理,故處事成當。守成之君,生長富貴,若非平昔練達,少有不謬者。故吾特命爾日臨群臣,聽斷諸司啟事,以練習國政。

他特別對太子指出:“惟仁不失於疏暴,惟明不惑於邪佞,惟勤不溺於安逸,惟斷不牽於文法。凡此皆心為權度。”他希望能以“仁”、“明”、“勤”、“斷”為太子的座右銘。在此敕諭中,他還感慨而言道:“吾自有天下以來,未嚐暇逸,於諸事務惟恐毫發失當,以負上天付托之意。戴星而朝,夜分而寢,爾所親見。爾能體而行之,天下之福也!”

從文中足可看出這位老皇帝對太子的殷殷之心,拳拳之意的,但是,一切都已付諸東流了。從洪武元年至現在二十五年的心血都被朱標帶入黃泉了!“蒼天啊!莫非我朱元璋有負天意之處,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在那個雨天裏,洪武皇帝滿身衰經,麵對著乾清宮外的雨,他這樣喊問過。

喊問過後,天空呼喇喇一陣閃電,接著轟隆隆的炸雷滾過殿脊。這似乎是蒼天對他的回答。他猛然一陣戰栗,情不自禁地縮起脖子,抱緊了肩膀。

像他這樣的人,或許隻有上天的力量才能使其戰栗的。

而他的腦際仿佛也被這閃電擊亮了。他猛地想起,就在去年的秋天,當他遣太子巡撫陝西的時候,天空亦曾滾過這樣的一陣炸雷,聲震殿宇。他曾為之驚駭,並請人占卜。卜有“陰謀”。那時候他尚不知這“陰謀”的涵義。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這“陰謀”便是存在於太子的身上,原來是我大明洪武皇帝的太子被上天的雷電擊倒了呀!嗚呼!

當然,洪武皇帝不會永遠陷於悲哀裏而不能自拔。在頑強地挺過了太子之薨的打擊之後,他重新振作起來,開始考慮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即東宮繼任人選。

他有兩種選擇。一是在諸位王子中挑選一位,冊為新的太子。二是不再冊封太子,而是將皇世孫即朱允炆冊封為皇太孫。待他百年之後直接由孫輩繼位。這兩種方法皆通古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