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先從燕王下手吧!”“為何先削燕王?”黃子澄感到訝異。
齊泰便解釋說:諸王中以燕王勢力最強,野心最大,其年齡亦最長,當然便最具影響力。俗話說,“擒賊先擒王”。一旦剪除了燕王,其餘諸王自然更無力反抗,便會束手就擒。“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然而……”黃子澄卻連連搖頭。“年兄之見,弟實不敢苟同。‘進而不可禦者,衝其虛也’。而燕王在諸王中偏是最‘實’的。開局便攻‘實’處,怕費很大周折。依敝人之見,倒莫如先擊其‘虛’處呢!”“吾兄高見。願聞其詳。”齊泰說。黃子澄顯然已深思熟慮。便說:“我意先從周王下手……”
按黃子澄的分析,周王以及齊、湘、代、岷等王,在先帝時多有不法之事,國人皆知,削之有名。其中周王勢力較弱,容易對付。此外,周王與燕王乃同母兄弟,削奪周王便好似翦除了燕王手足,這也是為下一步削奪燕王做了準備。據他的估計,先從周王下手,必有勝算。
齊泰想了想,黃子澄的意見也有道理。便說:“待明日上朝。啟奏皇上裁定,如何?”
黃子澄說“甚好”。他建議今夜兩個人可再細細考慮一下,如有新的想法,明日麵君時亦可再作說明。看看天色已晚,便向齊泰告辭。
齊泰將黃子澄送出二門時,雨尚在淅瀝。黑暗中傳來了嬰兒的啼聲。黃子澄便又想起齊泰為他的獨生子過周歲的事。他不明白,接近五十歲的尚書大人,為何隻有如此小的獨根苗兒?二
周王朱棣真是最不安分的王爺了。周王朱棣自從洪武十四年就藩開封,十七年來,可以說沒在王府裏好好兒呆過。頭幾年“棄國”駐鳳陽;爾後長居京師,而令世子有墩主持藩事;最近這幾年,年紀漸老了——已過四十歲了,倒是比較老實,沒再離開過開封。但也沒準兒化了妝,偷偷竄回應天,到秦淮河畔青樓裏作“狎邪遊”。不知道底細的,不相信那位常在歌妓披巾或玉腿上題詩的公子哥兒,會是洪武皇帝的第五子;知道底細的,又因洪武皇帝都不屑於管他,或沒工夫管他,也都睜一眼閉一眼,任其胡鬧。
即使呆在開封的日子,他也不能老實地呆在王府裏。他時常到寺廟或道觀裏吃茶,抑或到梨園裏聽戲,更有可能到集市店鋪裏遊逛。周王府往南的大街,布滿了紗帽鋪、銅匠鋪、絨線鋪、格子店、竹貨店、傘店、緞店;往西又有畫鋪、古董鋪、珍寶店和城隍廟。這都是他時常光顧的地方。在城隍廟的廟會上他一轉便是大半天。這也罷了。在城裏玩得不過癮,還要時常到郊野裏轉悠。
他到郊野裏,不是踏青,不是賞花,不是走馬,不是圍獵。他到郊野裏是“嚐本草”——怪就怪在這地方!他準備如神農氏那樣,遍嚐草木選擇其中無毒而可充饑果腹者,製成標本,並繪圖刊印,頒行於世。他為這部著作所起的名子叫《救荒本草》。他在其預先寫好的“自序”中,點明這樣做的目的,是因為他的藩國有著平坦而遼闊的原野,而這原野上又生長著繁盛眾多的草類,他打算“考核其可佐饑者四百餘種,繪圖疏之”,為老百姓們災荒之年,作為挖野菜救命時的參考讀物。應當說這是一種極好的創意與實踐。
周王朱棣為這部《救荒本草》已經花費了五、六年的功夫。可以說踏遍了開封的每一塊土地,考核過數千種植物。而且,在考核的過程中,那些代他品嚐本草的人,多次中毒,甚至死亡。他自己也有那麼三五回被本草毒得滿臉青腫。然而,眼看便要“殺青”了,偏偏有人幹擾、破壞,打亂了他的正常生活秩序,差點葬送了他和這部書籍的生命。
對他實施幹擾和破壞的人不少。首先便是他的次子朱有火動。
有火動這小子天生討厭人。一副鬥雞眼,看人時黑眼珠藏在角落裏,滿眼一片白。一張鼠嘴,長長的門齒總伸到唇外。因長相的醜陋,父親一直就不喜愛他,就難免造成了他的陰暗心理和怪戾性脾。幼年在父親開辟的“東書堂”就讀時,就曾在其長兄的書上偷灑過墨水,往座椅上砸過鐵釘。被查出後,挨過父親的痛揍。這就更激發了他的妒忌心和報複性。他就往父親的茶壺裏溺尿,往被窩裏放毛蟲。總之,他的矛頭始終對準了父親和長兄。
洪武二十二年後,父親長居京師,世子代掌藩國權力。有火動也長大了,懂事了。他意識到將來承襲親王爵位的是他長兄,而他隻能做個郡王。郡王與親王的地位將會有很大的差別。有火動不甘心。他時刻用鬥雞眼窺伺著,總想在父親和長兄身上瞅出點毛病(最好是罪過),以便將他們扳倒,投進監牢,而由他取代王位。然而長兄老實本分,行為端正,使他無懈可擊,無隙可乘。他就隻好在父親身上打主意。他首先偵察父親的隱私。親自出馬,或雇用流氓無賴,跟蹤周王,看他跟哪個破爛女人鬼混。有一回,他利用跟隨父親回京師拜年的機會,竟悄悄潛入了秦淮河上的梅妍樓。但沒有成功。他被鴇兒發現,著實地挨了一頓揍,被扔了出來。從此後父子間視若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