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殉國前夕(3)(1 / 3)

果然他們拜倒下去了。而且,拜的時候還要“請安”。燕王穿的是庶民服裝,但高踞雕龍座椅,其自在的威風倒使李景隆等這班緋袍玉帶者俯伏在地,戰戰兢兢不敢仰視。其實,這也不僅僅是“王爺”的威風,而是“勝者”的威風。李景隆這等手下敗將沒辦法挺起腰杆兒。燕王捋了捋胡須,說道:“曹國公等至此,雅意良厚啊。”——話中不無譏諷。李景隆等囁囁嚅嚅竟答不上話來。因惶恐而汗流浹背。燕王說“請坐”。他們又謝坐,仍是不敢抬頭說話。待喝過一杯茶,心裏稍安定一些後,才期期艾艾地說出了要求割地求和的意思。

燕王便笑道:“公等今來作說客嗎?”李景隆說:“不敢不敢。”

燕王說:“有幸見到諸位,此乃緣也。諸位卻也知道——我老實守藩,未始有過,而今上輒加大罪,削為庶人。猶不放過,又以兵圖逼,美其名曰‘大義滅親’。唉!‘親’要‘滅’,何談議和?我今救死不暇,何用地為?請問諸位,今所謂‘割地’者,以何名目呢?”

李景隆等當然無言答對,隻有流汗的本事。又聽燕王說道: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早已為諸王裂土分封,各有定分。我在燕已二十餘年,如何今又聞割地?誰在割地?割誰家地?諸公思之,豈不是奸臣之計嗎?”

燕王呷一口茶,抹抹唇髯,又說:

“我今過江赴闕,不存非分之念,而隻欲得奸臣。煩請公等歸奏今上:一旦奸臣押至,我即解甲釋胄,謝罪闕下,退謁孝陵,歸藩北平,永奉臣節。天地神明在上,我心明如皎月,未敢變渝也!”

燕王長篇大論說教了一通,便請他們喝茶。三人知道該要告辭了,隻好拜別,空手而歸。

李景隆等進宮向建文帝稟報了見燕王的情況。建文其實也估計到“議和”不會那麼順利。便又問李景隆:“他既不同意割地,卿等還有何退兵之策呢?”

李景隆說:“他說得極是明白——必須押得罪人,然後方可退師。”

“哎呀呀,有罪者不是早竄逐在外了嗎!”建文帝紅著臉說,“你可以先訴他,一俟齊、黃二人回到京師,即刻逮係,送去憑他發落!”

李景隆很為難地搔著鬢角不肯接旨。他心裏說:“什麼‘竄逐在外’?分明是‘奉詔募兵’。這連三歲小兒都瞞不過,還想去騙燕王啊!”

但是建文卻催促他:“快去,快去呀!就把朕方才說的再傳諭他!”

李景隆仍是躊躇。但聖命不可違,無奈何還得硬著頭皮走一趟。但他多了個心眼兒,他說臣去是可以再去,但須得有在京的諸王帶臣一起去,諸王的麵子肯定比臣的要大,或許燕王答應議和亦未可知呢。否則臣等又是白跑一趟,且又落得燕王笑話。

建文一聽,李景隆說的也頗有道理,何妨一試?即便仍是空手而返,卻也能拖它一二日,延緩其進攻時間,估計這期間勤王的兵馬也就該到了。於是在征求了方孝孺的意見之後,又召來穀王和安王,委托二王與李景隆再去一趟龍潭。

他可沒有想到,這是一次最糟糕的決策。數日之後他就被穀王和李景隆出賣了。人們實在難以理喻,建文帝和方孝孺等為何如此犯傻!

穀王朱橞為太祖十九子,其藩地在宣府,燕王起兵後他奔走京師“尋求保護”,以免去與燕王勾連之嫌,取得建文朝廷信賴。安王朱楹為太祖二十二子,年齡太小,洪武二十四年受封,即一直住在京城。燕王見二王到來,真是求之不得。他正需要好好兒跟在京的親王說說話呢!在這事兒上他也真該感謝李景隆。

三位王爺相見,彼此互道勞苦問候,未說得幾句話,眼淚都打濕了前胸。燕王執著二王的手說:“我為奸臣所逼,危如累卵,今兄弟骨肉相見,實是萬幸!”又問穀王:“十九弟你在京裏可還好嗎?”

穀王連連說:“好,還好,還好。”但這是違心的話。因為朝廷派人對他暗中監視,一舉一動都有人盯梢兒。到京師“避難”已三年了吧,殊料進來易、出去難——他是再也不能返回宣府跟妻兒相見了。這且不說,即便與在京城裏的幾位親王見一麵也殊為不易。大家都怕擔是非,怕被告訐以“異謀”,所以皆有鳥兒人籠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