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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九三九年,二月十五日,淩晨時分。

黎明將至,太陽還沒露頭,長江大霧彌漫。

日本客輪“平安丸”穿雲破霧,像一隻巨大的怪獸溯流而上,偶有漁船帶一星燈火飛快掠過,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這艘客輪從上海出發,航行了整整一個禮拜,再過半個時辰,即將抵達本次航程的終點漢口港。底層的經濟艙早已人聲嘈雜,頂層的豪華艙依然悄無聲息,衣著整潔的管事安靜地守在值班室,守護著旅客的酣夢。

靠右船舷的一間單人貴賓艙,金絲絨窗簾拉開一半,透進暗淡的晨光,將房間內奢華的陳設和物件照得清清楚楚。做工考究的幾隻皮箱和藤條箱堆碼在不鏽鋼行李架上,真皮沙發上搭著一件淺灰色風衣,茶幾上放著法語版的《機械學原理》,旁邊是一桶吃了小半的餅幹筒。

厚厚的栽絨地毯上安放一張西式鐵床,一位男子躺在蓬鬆的羽絨被褥中,睡夢正酣,不時傳出陣陣均勻的鼾聲。男子蓄著偏頭,鼻梁挺直,嘴唇上有一層淡淡的胡須,麵頰上有幾粒明顯的青春痘,看模樣不過二十一二歲。他叫劉牧楚,是地道的湖北仙江人,六年前孤身留學,期間一直未回,直到數月前接到一封家書,才匆忙結束在法國的學業,一路輾轉回國。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緊接著又是一陣。劉牧楚很快被鍥而不舍的敲門聲吵醒,嘟囔著坐起了身,最終皺起眉頭,對著門外沒好氣地問道:“誰啊?這麼一大早,搞什麼呀?”

“警察查房!”門外的人語氣粗魯。

輪船快要到漢口了,想必是例行檢查吧。劉牧楚倒也沒多想,強打起精神掀開被子,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摸出枕邊的玳瑁近視鏡戴上,這才不慌不忙地趿拉拖鞋前去開門。

頭等艙客房門外的過道上鋪著紅色地毯上,一胖一瘦兩位水警一前一後地站著。前麵的胖警察繃直身子朝劉牧楚敬了個禮,低頭看了一眼手頭的文件夾,動了動肥厚的嘴唇問道:“打擾了先生,請問您是劉……?”

“我是姓劉,到底什麼事兒??”劉牧楚掖了掖絲綢睡袍,極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一邊心裏盤算著等下是直接去吃早餐,還是再睡個回籠覺。

“我們是找先生核實一下身份。”那個瘦警察往前靠了靠,將一根警棍豎在肩上:“昨晚這一層發生了殺人案。”

“殺人案!?”劉牧楚有些震驚,被吵醒的無名火消失無蹤。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配合地轉身去屋裏拿來護照,遞給那個警察。

瘦警察接過護照證件,低頭仔細查看一番後,沉默地遞回給劉牧楚,朝船艙裏瞟了瞟,問道:“劉先生夜間有沒有聽到什麼異常的動靜?”

劉牧楚依然瞪著眼睛,搖了搖頭道:“昨夜我睡得很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瘦警察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回答,而隨意地問道:“劉先生昨晚喝了不少酒吧?”

“是的。”劉牧楚聞了聞自己身上濃濃的酒氣,解釋道:“昨晚和一個朋友聊得比較開心,就多喝了一些。”

“請問劉先生,和您喝酒的是船上的哪位朋友?”

“他也住在這一層,就在隔壁三零七,姓田。”劉牧楚隨手指了一指,忽然意識到什麼,追問道:“怎麼了?”

兩名警察聽到他的回答,對視了一眼。瘦警察麵無表情地說道:“昨夜被殺害的人,就是您的朋友,住在三零七的那位先生。”

“你說什麼?”劉牧楚震驚地大叫一聲,心中湧起一股異常古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