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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立秋了,天空湛藍而透明,幾朵白雲閑散地漂浮著,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不真實的迷幻感。窗外,江風撲麵而來,帶著一絲宜人的涼意。樓下是寬闊的黃浦江,江麵波光粼粼,大小船隻往來航行,構成一幅略帶惆悵的寫意畫。

這裏一九四〇年的上海外灘。

江畔,一座新古典主義風格大樓八樓的臨窗辦公室裏,劉牧楚從大堆文件中抬起頭,淺淺地品了一小口咖啡,趁著閑暇欣賞一下窗外的風景。一個多月前,他已經與杜伊霖在揚子江飯店結了婚。

師部禁閉室出了那起事故後,祁連長被調離仙江。雷師長晉升為軍長,王團長升了混成旅旅長,由隋連長接任城防團。楊哲帶著劉牧楚和偽鈔設備飛了一趟重慶,拿回軍統局批準的由杜伊霖起草的對日金融反擊計劃。劉牧楚變賣劉家產業,隻留啞叔守著老宅,將漢信銀行總部設到了上海。一年多的時間過去,憑借重慶政府的資金支持,漢信迅速從眾多私營銀行中脫穎而出。在銀行裏,夫妻倆的身份依然是董事長和總經理,而劉牧楚隻是掛個名,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國民政府財政部特派專員。為配合“以偽製偽”的“青蚨計劃”第二階段工作,他毅然肩負重任,組織上海私營金融機構在金融市場與日偽展開殊死搏殺。

一記敲門聲響起,劉牧楚回過神。

司機王師傅前去開門,將一位客人請了進來。此人身穿毛呢西服、頭戴小禮帽,皮膚黝黑、腮幫寬大,不像商人,倒像一個南洋土豪。

“老楊!”劉牧楚掉頭一看,忽然孩子一般奮地叫出聲來。

楊哲調任負責軍統上海站的領導工作,一方麵暗中配合劉牧楚夫婦的工作。

“好了,先讓楊先生坐下吧。”杜伊霖聞訊從隔壁辦公室走過來,為楊哲倒了一杯紅茶。

“哎呀呀,真是氣派,我這土包子可算開了眼啊!”楊哲慢慢坐下來,讓王師傅將一隻木盒呈上,笑眯眯地說:“牧楚啊,結婚也不告訴我一聲,好歹討杯喜酒啊?”

“我倒是想請,可你比田隊還神出鬼沒,到哪兒找啊?”劉牧楚打開木盒,驚喜地叫道:“反動式汽輪機,英國人帕森斯的傑作,謝謝啊老楊!”

“別謝我,這也是田峰的遺願啊。”楊哲黯然答道。

劉牧楚臉色忽然沉下來,默默地將木盒關上,回頭望了望陳列櫃裏的那台德國發動機模型,傷感地說:“哎,我現在更沒有精力鼓搗機械了。轉眼一年多過去,回首故鄉恍然如夢,也不知仙江現在怎麼樣了?”

“想田峰了吧。”楊哲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玉蓮妹妹在延安那邊生活得很好,已經從護理培訓班結業,正在野戰醫院實習呢。”

“好啊,這丫頭總算有了盼頭。”杜伊霖邊說邊削著蘋果。

“我倒是想問一句,據說延安那邊一派自由民主新氣象,你怎麼不和玉蓮一起回去呢?”劉牧楚小心地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問道。

“工作需要嘛。”楊哲已經向劉牧楚夫婦透露了共產黨員身份,還在極力爭取劉牧楚入黨。他啃了一口杜伊霖遞上的蘋果,毫不避諱地說道:“按照關方熾留下的名單,我從仙江一路追蹤到上海,直到上個禮拜,才把潛伏在這裏的焦主任除掉。經過同誌們的努力,日本軍部苦心經營的杉機關已經岌岌可危。”

“這刀尖舔血的日子我可受不了。”劉牧楚搖搖頭道。

“你們也輕鬆不到哪裏去呀。”楊哲從杜伊霖手中接過蘋果啃了一口,搖搖頭道:“據說法幣彙率直線下降,重慶方麵大為光火,我都時時為你們捏一把汗啊。”

“與仙江相比確實困難多了,日本方麵不斷收集法幣衝擊外彙市場,投機商趁機推波助瀾,‘華興券’剛剛壓下去,‘中儲券’又開始興妖作怪,搞得我們實在焦頭爛額。”杜伊霖理了理一頭漂亮的卷發,憂心忡忡地說。

“上午我才去了錢業公會,同仁們都表示要抵製‘華興券’和‘中儲券’,但如果沒有戰場上的勝利,要從根本上穩定我們的金融市場無異於緣木求魚。”劉牧楚正了正眼鏡憂鬱地感歎。

“你們切不可灰心喪氣。日軍咄咄逼人,汪偽政權甚囂塵上,目前看來我們仍然處於劣勢,但日偽勢力已經在走下坡路。就在前幾天,八路軍發動了以破襲正太鐵路為重點的抗日大戰役,已經出動了一百多個團……,國共隻要真誠合作,沒有什麼困難克服不了。”楊哲目光灼灼地盯著劉牧楚,又看了看杜伊霖,耐心地說:“記得我給你們的那本《論持久戰》吧,現在我們必須再咬咬牙,抗戰最後的勝利就快到了!”

說完,他笑了笑,故意謙虛地問道:“牧楚啊,那個叫雪什麼的怎麼說的來著?”

“雪萊。”劉牧楚盯著對方樂觀自信的笑臉,緩緩答道: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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