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迷夢3
九
在車上，陳晨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是我？”
三月的回答讓他很意外：“因為你很特別。不知道為什麼，你身上出現變故的時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正因為這樣，我才能找到你，雖然還是晚了一點。”
“晚了一點？”陳晨似乎隱約捕捉到了什麼，“記得見到我的時候你就提過。你是從什麼時候感覺到我遇到了狀況。”
“楊京。”三月似乎也有些疑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是第一次見到在獨立意識沒有覺醒的情況下，會被這個世界主動排斥。這種反常就像黑暗的荒原上燃起了一堆大火，無比醒目。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我不敢主動聯係你。
“你作為楊京被清除後，匹配為張建國。那種排斥感降低了一些。盡管不清楚你是否還處在清理序列中，但我還是決定聯係上你。
“你是一個例外，例外就意味著變數，所以我對你充滿信心。”
陳晨心中升起新的疑惑，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
三月不知道楊京為什麼會被主動排斥，但陳晨卻很明白，在變故開始之前，楊京曾做過一個奇怪的夢。隻是他再努力回想，也隻有那一小段被快速變小的房間擠壓的詭異記憶。他現在還能勉強記得那一刻的感受，差一點點就能恍然大悟，卻功虧一簣。
現在他可以確定，那並不是夢，而是一切的源頭。
陳晨不動聲色，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三月，直覺這件事非常重要，現在還不到講出的時候。
站在宛平路的王府井商場門口，陳晨有些意外，沒有想到三月會帶他來這裏。
“放心，不是拉著你逛街。”三月吐了吐舌頭，“我感覺到這裏也許會對你有幫助。但具體有什麼問題，得你自己去發現了。”
陳晨點點頭，雖然不明白會發生什麼，但他信任三月。
今天不是周末，商場裏人並不是很多，很多商鋪的生意都不好。所以當一對年輕男女從門口走過時，店裏售貨員總會打招呼希望他們能進來看看。可是這對男女似乎並沒有購物的打算，他們像散步一樣，慢慢走過每一家店鋪，偶爾朝裏看上幾眼，卻沒有停下。
半個小時後，陳晨停下腳步，朝身邊的三月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剛才已經走遍了商場的每一個角落，再次回到商場的門口，他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地方。
他不確定地說道：“要不，我們再逛逛？”
三月搖搖頭，朝大門口走去：“不用。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陳晨奇怪地問道：“這樣的地方有很多？”
“有上百個，這裏是最近的一個。”
陳晨愣了一下，本來跟上的腳步停了下來：“我不太理解的是，你是怎麼感覺到這些地方有問題的？”
三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像一張地圖上，被特別的顏色標記出來很多地點。我不知道它們具體有什麼問題，但能感覺到都和你有關。”
陳晨若有所思，忽然問道：“你覺醒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我是說，有上百個世界的bug同時出現。”
三月意識到了什麼，搖搖頭說：“每次發現一個新的bug，都很不容易。所以我說你很特別，是一個從沒見過的例外。”
陳晨緩緩地說道：“我有一種感覺，去哪裏都一樣。讓我好好想想。”說完，他閉上雙眼回憶起來剛才一路逛來的所有細節。
幾分鍾之後，陳晨睜開了雙眼，在一旁靜靜等待的三月看到，他身上出現了某種說不清的變化。
“跟我來！”陳晨轉身再次走進商場。三月沒有發問，跟著他一直走到四樓，在電影院門口站住。
陳晨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電影院門口電子屏幕上的售票信息。
這個暑假檔，百分之七十的排片都是一部進口大片，所以電子屏幕上密密麻麻地顯示著同一部電影的名字——《盜夢空間》。
陳晨一直覺得有什麼是被自己忽視了，此刻他終於發現是什麼了。
他轉頭問了三月一個似乎很白癡的問題：“現在是哪一年？”
三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2010年啊！”果然是這樣。陳晨確定問題出在哪裏了。
是時間。
這部電影的確是在2010年上映。但問題是，陳晨記得自己在幾年前看過這部電影。不管這段記憶是來自於楊京還是張建國，都證明了這個世界在時間線上存在著巨大的漏洞。
腦中掠過無數信息，逐漸組成一個清晰的結論，但陳晨還沒有來得及講出來，三月的臉色忽然變了，她滿臉的不可思議：“發生了什麼？我的感知裏，那些關於你的標記忽然消失了！而且……”
陳晨接著說出她沒說完的話：“而且我被鎖定了，對嗎？”
在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覺醒了。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他的目光不再被局限在眼前。雖然身處這個世界之中，可是在感知中，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張可以一眼看透的平麵圖畫。他真正理解了為什麼三月說能感知到有些地方發生改變，因為此刻感知中代表著整個世界的這張圖上，許多地方正在發生著迅速的變化。
三月似乎想說什麼，但她嘴巴張開卻沒有聲音發出。陳晨發現除了自己之外的一切都停滯了。身邊一個過路的小孩正蹦蹦跳跳地行走，保持雙腳離地的姿勢。不遠處一個女孩正彎下腰去撿不小心掉落的電影票，那張紙片就這樣停在半空中。整個世界像是忽然停止了運轉，雖然商場裏依然燈光明亮，卻一片死寂。
陳晨吸了一口氣。這一瞬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雖然還有疑惑，但他相信自己距離真相已經不遠了。
下一秒，一切都恢複了正常，仿佛剛才發生的不過是錯覺。電子屏幕上的售票信息，排片最多的依然是《盜夢空間》。
但陳晨知道，這不是錯覺，在那一瞬間後，許多東西被不知不覺更改了。
他轉過頭，再次向三月詢問剛剛問過的那個問題：“現在是哪一年？”
三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表情和剛才毫無分別，但說出的答案卻截然不同：“2017年啊！”
眨眼之間，時間就改變了。隻是這種變化卻再也無法影響到他。
陳晨看著她，心中湧起悲哀。
三月根本就沒有真正地覺醒，她雖然擁有超凡的能力，但其實依然被牢牢困住。
困在時間之中。
十
“什麼，你找到逃離的辦法了？！”三月雖然知道陳晨很特殊，但還是不能相信在這麼短的時間裏，他就能找到正確的方向。
“獨立意識覺醒後，每次被清除後，會被重新匹配，但是記憶會保留下來。”陳晨提醒道，“這是你告訴我的。”
“當然是這樣。之前的記憶保留下來，證明意識的獨立性。在此基礎之上，才能發現這個世界的漏洞。”
“問題就在這裏，我們被誤導了。”陳晨歎了口氣，“每次被重新匹配一個新的身份後，保留之前的記憶，看起來似乎是意識獨立的證明，但其實這個理解是錯誤的。因為這個‘獨立意識’同樣是被修改過的。”
其實證據很明顯：無論是楊京還是張建國，每次重新醒來後，時間點都和之前不一樣。但因為之前他最關心的焦點，是每次醒來為什麼會變成不同的人生這種明顯的問題，那些細節卻被忽略掉了。
但就如三月所說的那樣，自己是特殊的存在，這些記憶依然存在。當他發現了矛盾之處時，立刻明白了這個世界最大的漏洞在哪裏。
陳晨腦中閃過許多畫麵：
楊京在辦公室點開自己的電腦後，桌麵上寫著“部門2016年工作總結”的文檔；
張建國遺憾地說，2002年買斷工齡……沒想到才過了十年不到，房價就漲了好多倍；
2010年就上映的《盜夢空間》；
最直接的證據，是三月前後回答的不一致：在她感知裏現在是2010年，但在世界對這個漏洞進行修改後，又變成了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