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最漫長的一天1(1 / 3)

第三篇 最漫長的一天1

直到晚上7點過,江誠還沒意識到這一天後來會發生這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江誠走出商場時心情很興奮,售貨員一口一個:“帥哥你放心,這種東西哪個女人不喜歡啊?”“當然是今年最流行的了,我們這兒賣得最好的就是這一套了。”總之語氣篤定,有理有據,聽得江誠心花怒放,交錢的時候胸中憑空升起一股豪邁之情。

直到上了公交車,在擁擠的車廂中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江誠才有些心疼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個不大的袋子,有些酸澀地想著,自己整整一個學期的節衣縮食,又是打工又是接私活兒,好容易攢下四千多塊錢,居然剛夠買這麼幾個小破瓶子,可真夠貴的。

不過江誠並不後悔,心疼的情緒很快被破釜沉舟的決心替代。想到今天自己有些瘋狂的舉動,他打開袋子,翻出一張小卡片。

買完這套化妝品,服務員在包裝的時候,特意問他要不要張卡片,好在送禮物的時候送上祝福。江誠拿過那張帶有“Dior”標誌的小卡片,先是寫了句“親愛的靜”,落款是“誠”。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又重新要了張卡片,在服務員好奇的目光中沉吟了兩分鍾,最後隻寫了一句“送給徐曉靜”,落款也改成了“江誠”。

又仔細看了一遍卡片上的這句話,江誠覺得既內斂又真誠,挑不出什麼毛病,這才小心翼翼地把卡片放回袋裏去,滿意地點點頭。公交車這時又停了,這站上來了許多人,車廂裏更加擁擠,幾乎是人貼人。江誠皺著眉頭把袋子抱在胸前,他有點後悔,應該打個車回去,四千塊錢都花了,還在乎打車多花三十塊錢嗎?萬一化妝品摔碎了,自己可是真要命了。

平常習以為常的公交車此刻在江誠看來變得危險重重,等平安到了學校,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進校門之前,雖然已經天黑了,江誠猶豫了一下,看看手裏粉紅色的塑料袋,還是轉身買了一份《體壇周報》,把化妝品袋子給裹了起來,像做賊一樣塞在懷裏,帶進了宿舍樓。

江誠是怕同寢的兄弟們罵他。

買這套迪奧的化妝品,是江誠幾個月前下的決心,為此足足吃了三個月的方便麵和饅頭。當寢室裏的兄弟們知道江誠是為了追徐曉靜後,從一開始就特別反對,都說他這麼做太傻了,但江誠卻不為所動。

和江誠關係最好的王謙反應最激烈,有一次說到激動之處,王謙忍不住把戳心窩子的話說出來了:“你真不知道徐曉靜是什麼人?”

“她想過的是天天坐保時捷的生活。你呢?就算你能省出十個迪奧,在她眼裏你也隻是個騎自行車的臭屌絲!”

“人家根本不喜歡你,這麼做有什麼用,何苦呢?”

之前大家勸說江誠時,都是嘻嘻哈哈,開著玩笑旁敲側擊的,江誠也總是嘻嘻哈哈,含含糊糊地躲過這個話題,但王謙這番話算是把話挑明了。

老大和老二本來在打遊戲,聽到後也默默地放下鼠標,看著江誠。江誠看得出來,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怒其不爭的無奈。他也知道,寢室的兄弟們都是為了自己好,這些話聽起來難聽,可要不是死黨還真說不出來。

最關鍵的是,江誠其實知道,王謙說的都是對的。

江誠並不認為自己很了解徐曉靜,說實在的,雖然是同一個班,但他和徐曉靜說過的話都少得可憐。但他知道徐曉靜喜歡的是誰,不但江誠知道,王謙知道,甚至全年級的人都知道。

但那個人不是自己。

徐曉靜喜歡的是外語學院的學長。一米八五,長得比明星還帥,籃球隊隊長,此外還是學校裏最出名的富二代,剛才王謙提到的保時捷,就是他最新換的一輛車。有次王謙在學校裏看著他開著保時捷緩緩駛過,嫉妒地指著車標上的那匹馬說:“這車還真配他這頭叫驢。”從此在寢室裏,大家都用“叫驢”這個外號來稱呼他了。

“我知道,我全都明白。”江誠愣了好半天才點點頭,誠懇地說道。雖然明白王謙說這番話是好意,但江誠還是心裏有些發酸。雖然給人家起外號,可他清楚,自己和“叫驢”比起來,確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但是……”江誠的眼中有微弱但堅持的光芒,“愛情又不是錢可以衡量的!我還有機會,努力爭取不一定會成功,但如果不去嚐試,那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啊!”

寢室其他三個人對視一眼,卻不知該怎麼反駁決心已定的江誠。

因為他們也都知道另外一件事:“叫驢”不喜歡徐曉靜。

有一件事在學校裏流傳甚廣,據說徐曉靜曾花了心思,特意給“叫驢”織了件毛衣,並在校籃球隊比賽結束後衝到場邊當麵遞給對方。結果“叫驢”麵無表情地接過毛衣後,隨手扔給了旁邊的隊友,一句話沒說就走了。這件事寢室的幾個人沒有親眼見到,但在場的好多人都說徐曉靜當時就哭了。但哭過之後,並沒有放棄,還是鍥而不舍地追求著“叫驢”。

江誠所謂的“機會”就是指這個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既然“叫驢”沒有給徐曉靜機會,那女神在心灰意冷之下,也許就能看到自己堅持不懈的心意了,對比之下,說不定就被感動了。

雖然他們都覺得江誠這種想法很扯淡,一是這樣乞求來的愛情有意思嗎?二是徐曉靜畢竟是學院公認的院花,身後追求者眾多,其中也不乏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所以即便沒有“叫驢”,江誠和其他競爭對手比,也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有天晚上,王謙忍不住說了實話:“老三,要我說,其實王麗霞對你挺好的……”

“老四你打住!是兄弟就別再提這個了!”即使之前王謙如此尖刻地批評江誠,他也是一副老老實實聽著的表情。但提起王麗霞這個名字,江誠卻像踩到蛇一樣反應強烈。

“唉……算了,我不說了,以後再管你的這些破事我是你孫子。”王謙也不堅持,歎了口氣。

江誠也歎了一口氣。其實這個女孩挺可憐的,在她八歲的時候一家三口出車禍,等她在醫院裏醒來的時候,已經變成父母雙亡的孤兒了。之後她跟著家裏的老姨長大,寄人籬下十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臉上多少有了點笑顏。

因為這樣的經曆,大學同學們平時對她都讓著三分。江誠也覺得她可憐,每次全班湊份子給她過生日、送禮物的時候,江誠不僅掏錢,還次次跑前跑後,訂飯館、扛飲料,賣力氣的事都叫他幹了。

可是同情歸同情,搞對象是另一回事了。王麗霞對他有意思,江誠知道,可他對王麗霞實在半點想法都沒有。王麗霞的人品雖然沒什麼問題,可是人很“土”:打扮土,相貌土,品位土,最喜歡看的是20世紀的肥皂言情劇,閑暇時唯一喜歡的是躲在屋裏看那些垃圾言情小說。而且脾氣還不太好,據說還有抑鬱症。誰好好地處這麼一個對象?更別說她不隻長得不好看,還有些胖,實在找不出什麼優點。光是這些也還好,真正讓江誠反感的是,王麗霞喜歡自己這件事,讓他覺得太尷尬了。因為江誠抱著無怨無悔的態度追求徐曉靜,總有種錯覺,自己正在投入雖然希望渺茫,卻悲壯可泣的愛情中。可王麗霞的出現,破壞了江誠給自己營造的感動氛圍。這就好像準備破釜沉舟的將軍,卻發現身邊有人貼心地把退路準備好了,讓這種悲涼的感覺頓時變得有些滑稽起來。

更要命的是,這些理由又不好說。嫌棄人家土?人家長得不好看?嫌人家胖?你江誠平時大模大樣講的那些同情的話,都當沒說過?你鼓動大夥兒掏錢給她過生日的時候,說人家原本是個好姑娘、人家身世多可憐的那些話,都是放屁了?

所以江誠隻能像往常一樣,嘟囔一番“感情的事勉強不了”之類的敷衍過去。隻是兄弟們拿同樣的理由打趣他追求徐曉靜時,他難免心中鬱悶,無言以對。

所以當江誠抱著這套迪奧化妝品回到寢室時,不知怎麼有些心裏忐忑。進了門見到屋裏暗著沒開燈,其他人都不在,江誠反而鬆了口氣,把化妝品連著報紙放在床上,準備打電話約徐曉靜出來。這是計劃中的重要一步,但看著手機上的手機號,江誠卻忽然緊張起來,沒有撥號的勇氣。

徐曉靜應該知道自己喜歡她,自從幾個月前自己在足球賽後的聚會上,酒後吐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後,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暗戀變成明戀,徐曉靜毫無反應,反而江誠從那時起就定下了目標,準備在徐曉靜生日之前送上禮物,然後表白。

這幾個月來江誠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先把禮物搞到手,然後咬咬牙豁出去表白。現在禮物順利買到了,他卻發現自己低估了表白的難度,並不是咬咬牙就能豁出去的。

糾結了足足有十分鍾,江誠好容易積攢起足夠的勇氣,忽然寢室的陽台門打開了,王謙從陽台走了進來。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江誠知道王謙是在陽台上抽煙。平常江誠回到寢室,見到他們總會隨口說兩句閑話。但現在江誠在他麵前莫名其妙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沒有打招呼,假裝整理床鋪,轉身把化妝品塞進被子裏,順手把報紙拿起來,裝作認真看報的樣子。

王謙也沒說話,坐在江誠對麵的床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江誠很快就察覺到王謙今天有些反常。王謙的性格是大大咧咧的那種,還有些話癆,要在平時早就咋呼起來,至少會說些“晚上還是吃的方便麵”“報紙是這期的還是上期的”之類的廢話。今天這樣子,明顯是有心事。

“老四,咋了?”江誠想了半天還沒想到他會有什麼煩心事,試探著問道,“打排位又被坑了?”

王謙搖搖頭,掏出一根煙叼上,直接坐在床上抽了起來。寢室的幾兄弟關係很好,不像許多其他寢室那樣經常鬧矛盾,除了是因為四個人性格相投,還有就是大家都挺自覺地照顧別人的感受。老二不抽煙,所以其他人抽煙都是在陽台或者走廊上,王謙這還是第一次在屋裏抽煙。想到他剛才在陽台上肯定也抽了不少,江誠有些好奇,不知他到底受了什麼打擊。

江誠沒著急問,也要了一根煙,兩個人也不看對方,就這麼一根接一根地抽了三四根,王謙把最後一根煙扔在地上,用腳狠狠碾碎,終於開口了:“那個什麼……那個什麼迪什麼什麼的,你還沒買呢吧?”

“沒……沒有。”江誠下意識否認了。

“沒買就好。”王謙點點頭,悶著聲音說了句,然後他又搖搖頭,“好個屁,他媽的。”

“怎麼了?”江誠忽然心跳速度快了起來,不知王謙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

“老三啊,跟你說個……嗯,說個事啊。你也別……太想不開。”王謙臉色很難看,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把話說完了,“那個……‘叫驢’,他……他今天和徐曉靜去開房了。”

王謙還在不停地說著什麼,但江誠卻聽不清楚了。他整個人都有些發蒙,耳朵裏嗡嗡作響,他下意識想要站起來,但卻無法控製身體,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