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生活

1

這些年來,我一直過著一種散文式的生活。不用每天去單位打卡,不用硬在辦公室裏坐夠八個小時,看稿、讀書、寫作、旅行,比較輕鬆自在。

小說式的生活漫長纏綿,起伏多變,充滿懸念,像炒股票、打麻將、當醫生等,我是不喜歡的;詩歌式的生活節奏緊張,激情澎湃,爆發力強,像搞建築、跑運輸、做電視節目等,我也不適應;理論式的生活嚴謹認真,遵規守矩,條條框框多,像公務員、銀行職員等,盡管薪水高,但我並不羨慕。

我願意過散文式的生活。

報刊編輯,大學教師,文化館幹部,旅遊從業人員等,大概都屬這種類型。

2

大學一畢業,我就開始做雜誌編輯,整天與文字打交道,至今30年,算是老編輯了。

《美文》是大散文月刊,創刊伊始,我就有幸參予其中。刊物出版也18年了,18歲是小夥子的年齡,我們陪伴它起步、成長、成熟,愛惜之情不用言表。在散文雜誌社裏過著散文式的生活,的確是一種幸運。因為要編審散文來稿,所以就得關注全國散文創作發展的態勢,與各個散文家保持密切聯係,長而久之,那種對散文的認知、判斷、把握則自然形成。一種看不見的散文意識,也已經深入到血脈之中,連人的狀態都改變了,這是可怕的職業慣性。

如今年過半百,在編輯崗位上是馬老力衰了,所以,今年我調到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工作。從事研究專業,不會有老了之說,反倒正值盛年,這是戰略轉移,是我的散文生活的延伸擴展。

3

中國散文研究所成立於2005年,現在才4個年頭,還處於起步階段。

我們主要抓了三個方麵的工作:一是召開散文研討會和筆會,催生研究成果與創作成果;二是辦好《中國散文網》,加強散文愛好者之間的聯絡及信息交流;三是編輯出版“紫香槐”散文叢書,推動散文事業實質性的發展。

現在雖然是互聯網時代,但傳統的紙質媒介仍有其重要價值。網絡創作是推進和鋪展,紙質讀物則是沉甸和總結。因此,我的心中,對散文叢書的出版一直投以重力。

“紫香槐”散文叢書連續編了3年,出版了3輯,一共26冊,近乎600萬字,碼在桌上厚厚一摞,很為壯觀。

我鍾愛“紫香槐”。

它是自然界植物界的精靈,是西北大學現代學院的校花,也是我們散文叢書的品牌。

有“紫香槐”的花香伴隨生活,那是愜意的。

4

我的文學創作,開始於寫詩,中間寫過小說,現在以散文為主。

在出版散文集的時候,我有意識地將它們編成係列。第一個係列是“山水係列”,由《山夢水夢》《山韻水韻》《山親水親》組成,寫得是陝南故鄉的風俗人情;第二個係列是“土地係列”,由《這方樂土》《那片裸土》《黃土地上信天遊》組成,寫了廣闊天地間的事象物態;第三個係列是“長吟係列”,由《文海長吟》《山河長吟》《歲月長吟》組成,寫了我心中眼中對社會生活及自然環境的文化反思。也巧,每個係列都有一種大的主題聯係,雖是有意為之,但它們結伴簇擁而來則是天意相湊。

詩歌是呐喊,小說是說話,散文是沉吟。我的名字中有一個“吟”字,所以散文適合我。

5

我書桌旁的櫃子裏,置放著《沈從文文集》《孫犁全集》《汪曾祺全集》,它們是我經常翻閱的經典。

沈、孫、汪三位大師寫散文,也寫小說,但他們的小說在敘事結構和語言描述上均帶著散文特色,就是不以奇巧的編故事,濃重的煊染場景為主;不以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情節為勝;而是舒緩悠然的寫生活,簡潔精練的說事物,一切都在於性靈的自然流露之中。

沈從文的湘西紀事,孫犁的晚年隨筆,汪曾祺的精短散文都達到了漢語文學的頂峰。

沈從文、孫犁、汪曾祺都過著散文式的生活,他們生前淡泊清正,布衣隨性,把文學當做心中的神靈來虔誠地供奉,靠作品征服讀者,而不是用權勢地位及投機取巧在文壇上搏得虛名。

6

散文篇幅短小,但思想不能短淺。

散文重在真性展露,切忌虛情假意。

散文不會一鳴驚人,沒有熱鬧可趕。

散文要多寫,才能組成氣勢和風景。

這散文式的生活,我會繼續下去,並且樂在其中。

2009年4月12日於朱雀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