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將一切經過永遠記在心裏(1 / 1)

將一切經過永遠記在心裏

紅色經

高君宇和石評梅

珠!昨天是我們去遊陶然亭的日子,也是我們曆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的曆史一半寫於荒齋,一半寫於醫院,我希望將來便完成在這裏。珠!你不要忘記我的囑托,並將一切經過永遠記在心裏。

我寫在城根雪地上的字,你問我:“碴掉嗎?”隨即提足準備去碴;我笑著但是十分勉強地說:“碴去吧!”雖然你並未曾真的將它碴掉,或者永遠不會有人去把它碴掉;可是在你問我之後,我覺著我寫的那“心珠”好像正開著的鮮花,忽然從枝頭落在地上,而且馬上變萎化了!我似乎親眼看見那兩個字於一分鍾內,由活體變成僵屍;當時由不得感到自己命運的悲慘,並有了一種送亡的心緒!所以到後來橘瓣落地,我利其一雙成對,故用手杖掘了一個小坑埋入地下,笑說:埋葬了我們罷!我當時實在是禱告埋葬了我那種悼亡的悲緒。我願我不再那樣易感,那種悲緒的確是已像橘瓣一樣的埋葬了。

我從來都不信我是頂不成的,可是昨天發現有時你比我還不成,當我們過了葛母墓地往南走的時候,我發覺你有一種悲哀感觸,或者因為我當時那些話說的令人太傷心了!唉!想起了“我隻合獨葬荒丘”的話來,我不由得低著頭歎了一口氣,你似乎注意全移到我身上來,笑著喚:“回來吧!”我轉眼看你,適才的悲緒已完全消失了。就是這些不知不覺的轉移,好像天幕之一角,偶然為急風吹起,使我得以窺見我的宇宙的隱秘,我的內心顯著有些醉了。後來吃飯的時候,我不過輕微的咳嗽了兩下,你就那麼著急起來;珠!你知道這些成就得一個世界是怎樣偉大麼?你知道這些更使一個心貼伏在愛之淵底嗎?

在南下窪我持著線球,你織著繩衣,我們一邊走一邊說話,太陽加倍放一些溫熱送回我們;我們都感謝那樣好的天氣,是特為我們出遊布置的。吃飯前有一個時候,你低下頭織衣,我斜枕著手靜靜地望著你,那時候我腦際縈繞著一種綺思,我想和你說;但後來你抬起頭來看了看我,我沒有說什麼,隻拉著你的手腕緊緊握了一下。這些情形和蘇伊士夢境歸來一樣。我永遠永遠不忘他們。

命運是我們手中的泥,我們將它團成什麼樣子,它就得成什麼樣子;別人不會給我們命運,更不要相信空牌位前竹簽洞中瞎碰出的黃紙條兒。

我病現已算好,哪能會死呢!你不要常那樣想。

1925年1月6日

1924年底,高君宇隨孫中山北上,抵達北京,因勞累過度,又患上了咯血症,入德國醫院治療。石評梅戴著高君宇送她的象牙戒指去醫院探視他。得到石評梅對愛的承認,高君宇的心情自然愉快,加上李大釗等黨的領導人的關心,他的病情很快好轉。1925年1月5日,高君宇和石評梅相約同遊雪後的陶然亭。這是次日高君宇寫給石評梅的信。

這封信是高君宇對昨日與石評梅同遊陶然亭後的一些感慨。陶然亭留下了他們心靈撞擊的感情火花,留下了竊竊私語的情話,也留下了繾綣眷戀的情意。在雪後的陶然亭,高君宇用手杖在雪地上寫下“心珠”二字。“心珠”是石評梅的乳名,高君宇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凝聚著他對評梅多麼眷戀的情,多麼深切親近的愛。

疾病將剛剛相聚的戀人無情拆散。1925年3月5日,高君宇因肺病在北京逝世,永遠地離開了沒有完成的事業,也離開了正要攜手的愛人。根據高君宇的遺囑,他的遺體安葬於陶然亭湖畔,並樹立了漢白玉紀念碑。石評梅在墓碑上刻下高君宇生前最喜愛的詩:“我是寶劍,我是火花。”她在詩旁寫道:“君宇,我無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隻有把剩下的淚流到你的墳頭,直到我不能來看你的時候。”三年後,石評梅也因病離開了這個愛恨交加的世界。依照她的遺願:“生前未能相依共生,願死後並葬荒丘。”朋友們將她葬在了高君宇的墓旁。

高君宇和石評梅的愛情是一種淒婉的美,也是遺憾的美。這種纏綿而綺麗的浪漫愛情,讓人無比的哀歎。一對有情人,生未成婚,死而並葬,在當時已是人們傳誦的佳話。即使在今天,抑或將來,這段佳話也會被永遠傳誦。

(本刊編輯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