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魂不招也朝宗(2 / 3)

見褚仁僵硬地點了點頭,傅山神色霽和地說道:“你若不嫌棄,便跟著我吧,雖是粗茶淡飯,但終究不會委屈了你。”

“那……能不能教我書法和醫術呢?”褚仁問道。

“哦?我的書法和醫術,也能為後世師嗎?”傅山玩味地一笑。

“後世評價您‘字不如詩,詩不如畫,畫不如醫,醫不如人’。可就算這位居最末的‘字’,卻也是有清一代最具盛名的了……”褚仁說到這裏,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傅山是明朝的遺民,是誓死不做清朝順民的人,就是各大博物館在介紹他生平的時候,也都會將他標注為明朝人。雖然明亡的時候,他隻有三十八歲,雖然他一生最好的書法作品,都完成於他的後半生,也就是清朝統治時期……

但傅山似乎被那十六字評價吸引了,並沒有在意褚仁的這句口誤,隻是笑道:“那為何你隻學這兩樣呢?”

“為什麼隻學這兩樣?”褚仁心裏默念著。父親擅長書法,從小便教自己寫毛筆字,後來母親的病漸漸加重,便荒疏了,但自己仍是喜歡,隻是沒人督促傳授了而已。至於醫術,傅山有“醫聖”之稱,尤其擅長婦科,若自己學會了他的醫術,若能夠回到現代,若有幸……能夠回到母親還在世的時間,或許,還可以挽救母親的性命……雖然父母是死於車禍,但若不是因為帶著母親四處求醫,父親也不會在暴雨橙色預警的天氣在高速上開車,結果出事了……

但是,這些想法,褚仁並不想宣之於口,隻是萍水相逢,沒有必要解釋這麼多,於是說道:“這兩樣,我喜歡,也有信心學好。”

“哦?之前可曾學過書法?”

“是。跟父親學過一點。”

“寫來看看。”

看著傅眉安置好的筆墨紙硯,褚仁有點扭捏,“我隻是小時候學過一點點,很多年不提筆了,我們那個時代,平時不用毛筆的,用西洋人的那種硬筆……”

褚仁還想解釋,隻聽傅眉笑道:“你隻管寫便是,難道我們還會笑話你不成?”

褚仁看著自己圓胖的小手,每個指根都有一個淺淺的小窩,又是一聲苦笑,這隻手,搞不好隻怕是從來也沒拿過筆吧?褚仁定了定心,決定不寫楷書,改寫八分,或許還能稍稍藏拙。

褚仁提著筆,略一沉吟,便寫下了那日拍賣會上,傅山那幅字中的兩句詩:“一舟相過日,千裏獨來心。”那副字是草書,他今日寫作了隸書。“一舟相過日,千裏獨來心。”倒像是在描述今日的相逢呢,生命中擦身而過的那副字,像是三途之河上的舟楫,載著自己,千裏獨來此地,卻不知要和誰結緣……

傅山眉毛一挑:“李夢陽的《巳醜八月京口逢五嶽山人》*?這詩可冷得很,你竟知道?”

褚仁其實並不知道這詩的作者和標題,臉一紅,說道:“誘我來此的那幅字,上麵寫的就是這首詩。”

傅眉拿過那張紙,細細看了一遍,笑道:“爹爹你看,他這字,倒像足了仁兒,深得一個‘拙’字之妙,可巧他名字也是個‘仁’字,歲數也差不多。”

傅山也一笑:“嗯,字確實有七八分相似,隻是相貌半點不像……”

傅眉見褚仁不解,忙解釋道:“我說的是大伯的兒子,傅仁。去年他們一家三口都沒了,也是馬車掉下了山崖,連屍首也沒尋到……”

傅山冷冷道:“若不是韃子搶掠,他們也不至於雨天半夜匆匆趕路……”

傅仁?褚仁回想起之前看過的資料:傅仁 *,傅山的侄子,幼年父母雙亡,由傅山撫養長大,傳授書法。很多署名傅山但卻不是傅山親書的書法,大半是傅仁代筆的,據說傅仁的書法比傅眉的書法更似傅山,幾乎可以亂真……這位傅仁,三十八歲便亡故了,也沒有留下太多的生平,像是默默立在傅山背後的影子一般。此刻,他父子又說傅仁已經身亡,莫非……自己便是頂替這個傅仁活著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