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仁捏著筷子,盯著那碗麵看,隻是不動。
過了片刻,傅山長歎一聲:“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阿瑪在天之靈看了,會喜歡嗎?”
褚仁一怔,抬頭呆呆地看向傅山,這可是傅山口中,第一次吐出“阿瑪”這兩個字,這個滿族的稱呼。
傅山被褚仁看得有些尷尬,搖了搖頭,輕聲歎道:“爹爹要怎樣做,你才能振作起來,你說出來,爹爹一定為你做到。”
“這跟爹爹又沒有關係”褚仁低聲說著,“都是我的錯,我當時要是留在府裏,阿瑪一定不會想不開……”
“你難道要淨身嗎?你不怕你阿瑪心疼死?”傅山斥道。
“我要是聽眉哥哥的,不送那些刻刀就好了……”
“唉……人真要尋死,怎樣死不成?沒有刻刀,還有菜刀、柴刀……”
“我就是擔心會出這樣的事,結果還是出了……說好三十五年之後要相見的,阿瑪為什麼不守信約,丟下我一個人去了?”褚仁喃喃自語。
傅山無話,隻是握緊了褚仁的手。
“或者我應該去叩閽*。”褚仁皺著眉頭,很認真地說。
“叩閽?你瘋了嗎?!叩閽無論虛實,都要先枷號一個月,期滿後杖責一百,你這身子,熬得過一百杖嗎?光枷號一個月便會奪了你的命去!你去翻翻史書,曆史上有幾例叩閽成功,全身而退的?”
“有……順治朝就有一例,似乎是個科場犯法之人的母親,後來就蒙了赦免。”“順治朝十八年間,僅此一例而已。你又怎知你能成功?”
“可是這十多年間,我竟然什麼都沒做,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看著……”褚仁說到這裏,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仁兒,你不是神仙,你來到這裏,並不能改變什麼。或許曆史就是這樣,你做過什麼,抑或你沒做什麼,都不會讓曆史變改,所以你不必自責。”傅山勸道。
“爹爹,您不也是一樣嗎?明知道大清定鼎三百年不會改變,還不是一樣做了很多?您做了,您會覺得心安,我也是一樣啊……”
傅山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長歎了一聲,說道:“麵快涼了,吃吧!不管今天是不是你生日,都別辜負了爹爹這一片心。”
褚仁聽了這話,也不說什麼,低下頭,拿過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有淚,滴入麵湯中,倏忽便沒了痕跡。
看著褚仁吃完了麵,又吃過了藥,傅山這才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仁兒,你還肯陪著爹爹,出去走走嗎?”
褚仁很少聽到傅山這樣軟語征詢,愣了一下,卻沒有答話。
“爹爹想去五台山禮佛,你陪著爹爹好不好?爹爹老了,腿腳也不靈便了。一個人去,怕支撐不住。”
褚仁已在這小院蝸居了兩個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於登山禮佛,實在是既無體力,也無心情。
“仁兒……陪爹爹去一趟吧!就當是給爹爹盡孝了,好不好?”
褚仁明知道傅山此舉,是想讓自己出門散散心,不再這麼消沉。但畢竟禁不起傅山這樣的溫言軟語,隻得點點頭,應了一聲:“是,爹爹,我陪著您。”
注:
*懷思貝勒:見《清史稿》博洛條下“(博洛)子齊克新,襲。十六年,追論博洛分多爾袞遺財,又掌戶部時尚書譚泰逞私攬權,不力阻,奪爵、諡。齊克新降貝勒,十八年,卒,諡懷思。無子,爵除。”
*叩閽:就是俗稱的告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