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傅眉眼中憂色更重。
“你放心,爹爹的名聲氣節,也是絲毫無虧的。”褚仁知道傅眉在擔心什麼,忙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但具體細節,我記不清了,總之隨機應變,便不會錯。”
褚仁說著,不經意隨手一晃那折子,竟從裏麵飄下一張深紅小箋來。
褚仁忙俯身拾起,見那上麵寫著四句詩:“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 *。相將便是天涯侶,五湖同覓釣魚槎。 ”一筆細小的端楷,樸率之中,帶著些許拘謹,正是顧炎武的筆跡。
“這便是薛濤箋嗎?”褚仁問道。
傅眉點點頭,“算是吧……後人仿製的,也就這麼叫開了。”
“男人家用這個顏色的紙寫詩,怪別扭的……而且這詩,看著也怪怪的……”褚仁說著,便隨手把那箋遞給了傅眉。
傅眉卻不接,“這是亭林先生給爹爹的,我們不能隨便亂看。”
褚仁卻沒提防傅眉不接,手一鬆,那箋又掉到了地上。褚仁便又要俯身去揀,沒成想忙亂之中,左手拿著的折子也掉在了地上,散了開來。
“你看你,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毛糙……”傅眉一邊口中埋怨著,一邊俯下身來,幫褚仁撿起了那詩箋。因箋上就那麼四行詩,說不看,眼睛一掃之下,也看見了。
傅眉低著頭,細品那詩中之意,也覺得有點怪,便轉頭去看褚仁,卻見褚仁已經拾起了那折子,展開了在看。
“一點規矩都沒有,爹爹的書信,也是你能亂看的?!”傅眉嗔道,一邊說,一邊在褚仁後麵拍了一掌。
“哎呦!”褚仁誇張地叫了一聲,“你別冤枉人,這不是書信呢!是篇古怪的文章,叫《規友人納妾書》*,你看看!”
傅眉本不欲看,但見褚仁直把那折子杵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上麵的字,還是一個一個的跳入了眼中:“……炎武年五十九,未有繼嗣,在太原遇傅青主,浼之診脈,雲尚可得子,勸令置妾,遂於靜樂買之。不一二年而眾疾交侵……立侄議定,即出而嫁之。嚐與張稷若言:青主之為人,大雅君子也。稷若曰:‘豈有勸六十老人娶妾,而可以為君子者乎?’愚無以應也……”這篇文章,確實很古怪,那句中之意,薄薄的有些怨,有些嗔,但又不是真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那靜樂女子,是爹爹買給亭林先生做妾的嗎?”褚仁問道。
傅眉點點頭:“是啊,爹爹見亭林先生無後,想要幫他存嗣,給他開了些藥調養身子,又為他娶了個妾……那會兒你還在京裏為王爺守製呢。沒想到這才兩年,亭林先生便把她另嫁了……”
注:
*傅眉妻朱氏卒於康熙十二年,因情節需要提前。
*一木難支大廈傾,三蘗空傷奈何許……:出自孫心仿《題傅青主為閻古翁畫鬆》,閻古翁即閻爾梅。
*傅蓮蘇生於康熙元年,傅蓮寶不祥。文中除褚仁外,凡文中人對話中提到年齡,均為虛歲,其他為實歲。
曆史上傅蓮蘇陪傅山遊山東,登泰山,發生在康熙十四年,沒有跡象顯示傅蓮寶隨行,因情節需要改動。
*蒼龍日暮還行雨……:見顧炎武詩《又酬傅處士次韻》,是兩首詩,我摘了其中四句,拚成一首了。
原詩其一:清切頻吹越石笳,窮愁猶駕阮生車。時當漢臘遺臣祭,義激韓讎舊相家。陵闕生哀回夕照,河山垂淚發春花。相將便是天涯侶,不用虛乘犯鬥槎。
原詩其二:愁聽關塞遍吹笳,不見中原有戰車。三戶已亡熊繹國,一成猶啟少康家。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待得漢庭明詔近,五湖同覓釣魚槎。
*《規友人納妾書》:出自《顧亭林詩文集》卷之六補遺,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