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2(1 / 3)

第二卷2

回到屋裏的時候,小月亮越發明亮了,她搬過來的兩筐花就放在窗台下,映著銀白的幽幽月光,從那沒精打采耷拉的花瓣裏到底也還能看出點花前月下的味道來。

辛湄倒了一杯酒,搜腸刮肚地考慮要怎麼營造所謂氣氛。這個趙官人沒教她,所以她想得抓耳撓腮,還是什麼也沒想出來。

陸千喬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在她碗裏:“吃肉。”

辛湄這時才覺得饑腸轆轆,這兩天光顧著搞定他了,連飯也沒心思吃,當即放下酒杯,夾了一筷子茄子給他:“吃菜。”

一看就知道她是出身富貴,從沒吃過苦。小桌上四道菜,她隻撿排骨和竹筍,茄子蘿卜一概不沾。他默不作聲將兩樣她不喜歡吃的菜撥到自己碗裏,忽然聽她問:“陸千喬,你平常最喜歡做什麼?”

他淡道:“問這個做什麼?”

“你就說嘛。”

他就是不回答,辛湄從懷裏取出一遝紙,上麵滿滿的寫的都是問題,從你最喜歡什麼顏色到你最喜歡吃什麼,問得五花八門。

他啼笑皆非:“幼稚。”

辛湄嘟起臉:“我想了解你呀!”

陸千喬低頭喝湯,麵上似乎掠過一絲笑意,輕聲道:“趙官人又和你胡說什麼了?”

“呃?你怎麼知道是他教的?”

“這麼無聊的事情隻有他能想得出來。”

辛湄隻好埋頭喝酒,不防他將那一遝紙拿過去,一張張翻,一麵翻一麵好像還在隱忍的笑,翻完了又放在一旁,問她:“你了解了之後,要做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回答得特別順溜。

“你要打仗麼?”

“了解之後的事……”她頓了頓,再喝一杯酒,“之後的事之後再說,我們要一步步來。”

陸千喬見她臉上紅通通的,說話時酒氣外溢,便不動聲色地提起那壺酒,輕輕一晃,居然已經空了。他正暗自心驚,不防辛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湊到身邊來,一手指著外麵被烏雲遮去大半的細細的小月亮,一麵說:“那個……對了,陸千喬,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一手按住她發燙的額頭,聲音很淡定:“你醉了。”

她一個勁去撓他那隻礙事的手,卻怎麼也撓不下來,隻好繼續指著月亮:“你看啊,我的心在天上掛著呢。”

他繼續淡定:“太小了,我看不見。”

辛湄急了,掙紮著要起身走到窗邊指個清楚,他怕她醉後腳步不穩摔下去,隻好再扣住她的腰,按坐在自己身邊。她的胳膊像柔軟的藤蔓,勾住他的脖子,嚴肅地盯著他,動也不動。

“陸千喬,你會娶什麼樣的女人?”她問得特認真。

陸千喬一手扣住她,省得她滑下去,聽見這個問題不過一笑:“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不要這麼小氣嘛,大不了我們交換。我告訴你,我喜歡好看又好用的。”

這個……好看他可以理解,好用麼……什麼好用?指哪方麵好用?他有點糾結,耳根微微紅了。

“我覺得你就挺好看又好用的。”

又是晴天霹靂似的一句話,炸得他差點把她給丟出去。好吧,這個“好用”,一定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吧?是吧?

“這次不是開玩笑——嗯,做我相公吧?你開個價,千萬不要客氣。”

他什麼也沒回答,隻摸了摸她的額頭:“你醉了,我送你去客房睡覺。”

其實她醉得不是很厲害,比起上次在熊妖那裏真是好太多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問題,想逃避而已。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

辛湄死死抱住他,這是她好不容易相中的寶貝相公,可不能讓他跑掉。眼前這張臉真是怎麼看怎麼讓人喜歡,雖然還是有點麵癱後遺症,時不時就發作一次,但相公這種東西還是自己的好,她不在乎。

“過來。”她衝他勾勾手指,泛著醉意的雙眼比天頂那輪小月亮還要亮。

他躲避似的轉過臉,不去看那雙眼。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她明亮而閃爍的眼睛在看著什麼,軟綿綿的“陸千喬”三字裏蘊含著什麼。

他早已知道了。

懷裏的姑娘咕噥聲漸漸小下去,臂上一重,是她睡著了,把整個身體都癱在他一雙胳膊上。就像上次在熊妖的府邸,她睡得那麼香甜,腮邊嘴角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煩惱。

多麼讓人羨慕的小姑娘。

陸千喬撥開床上的矮桌,輕緩地將她放在自己床上。外麵起風了,燭影隻晃了一瞬便即熄滅,小月亮卻從烏雲後探出了腦袋。他就坐在床邊,一時望著她的睡顏出神,一時又靜靜想著自己的事情。

辛湄喝醉後睡覺很不老實,記著她是喝一點酒變會發燒的體質,眼下她就發著熱,在被褥上滾來滾去,臉頰燒得通紅,神情很是不適。

“……跑……嗯,你別跑……”她咕噥著含糊不清的夢話,“乖乖的……我買你……相公……三千兩夠不夠……”

……她對買相公的事情到底有多大的執念?怎麼次次夢話都是說這個?一口氣憋在胸口,陸千喬慢慢把它給吐出來,帶著一絲猶豫不決,他伸出手,將她眉尖一滴汗珠抹去。

放在窗口的兩筐蔫了的鮮花掙紮著吐出最後一絲香氣,陸千喬閉上眼,輕輕扯了一片花瓣,柔嫩的觸感,像是她的肌膚。他覺得又喜悅,又有一種灼燒似的痛。將花瓣貼在唇邊,印下一吻,沒有人看見,不會有人看見,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些脆弱的感情。

“你……”歎息似的聲音從他唇間溢出。

他知道她想要什麼。

可他……也隻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六月初,幾場雨過後,天氣便漸漸炎熱起來,辛雄悶在心頭那團火氣也越來越高漲。

他成日瞅著自家女兒早出晚歸、披星戴月的,忙活一個月,硬是什麼結果也沒忙出來。她嘴裏那位挽瀾山的“佳婿”躲得那叫一個嚴實,至今連頭發絲兒也沒見半根,自家女兒倒是每天開開心心,一點壓力都沒有,當初說很快搞定相公的那個充滿王霸之氣的姑娘仿佛隻是他的一個幻覺。

那天辛雄想了一夜心事,第二天起個大早,本打算擺出和顏悅色的樣子先從女兒那裏試探一番,偏巧路過後花園就見辛湄提著兩隻大筐健步如飛地狂采鮮花,連他放在牆角避陽的心愛君子蘭也沒能幸免。

“小湄!”

辛雄肉痛扯著心痛,欲哭無淚地奔過去,此時此刻方赫然發覺後花園裏的遍地鮮花已經被摘得寥寥無幾了,都蔫蔫地耷拉在那兩隻大筐裏,默默流著眼淚。

“爹你今天起得好早。”辛湄滿臉放光跟他打招呼,“園子裏花沒了,你今天記得讓大師兄他們再從外麵多弄點回來,我急著用。”

說罷她轉身就走,辛雄趕緊攔住。

“小湄啊……咳咳……”他對著筐裏的君子蘭擦了擦心疼的眼淚,顫顫巍巍,“你、你還要多久才能搞定那個、那個相公?”

辛湄想了想:“快了吧。”

“有多快?”

“不知道。”

辛雄長長吐出一口氣,定定神:“小湄,天涯何處無芳樹?這個不成,咱們就趕緊換一個,別在他身上浪費那麼久……”

換一個?

“不要啊,我就看上他了。”好快的回絕。

這、這可怎麼是好?辛雄那顆恨嫁的心被左揉右捏,簡直無所適從。

“那你說說他是做什麼的?多大了?爹今天跟你一起去看他。”

女兒年紀小,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如他老到,是不是玩弄姑娘感情的騙子,還得他老人家出馬才靠譜。

辛湄捧著鮮花笑得合不攏嘴:“他是做將軍的,叫什麼……嫖妓將軍,馬上就要二十五歲。至於他住的地方,爹你去不了,那地方隻有我能進。”

將軍倒也罷了,為什麼是“嫖妓將軍”?這稱號……這稱號……充分證明了此人絕對是個心術不正行為不端的登徒子!辛雄有點脆弱的心髒又被吊了一把,搖搖欲墜。

“什麼地方我進不去?你等一下,我今天一定要和你一起!”

辛雄抖擻精神,他怎麼說也算是半個修仙門派的老大,和那些真正的仙人不能比,但保護女兒,教訓一下心懷叵測的壞男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住墳墓裏,外麵還有什麼陣法的,你真的進不去啦!”

眼看日頭往高了爬,隻怕趕不及午時到達皇陵,辛湄急急叫出秋月,揚塵而去,隻留下一句話:“我一定盡早逼婚!”

辛雄追趕不及,隻得連連跺腳。嫖妓將軍?還住在墳墓裏?聽起來簡直半點靠譜的地方也沒有啊!早知如此,當初真該逼著大徒弟或者二徒弟娶了她才對!省得生出這麼多麻煩事!

他憤懣地扭過身子,便瞅見兩個徒弟縮著肩膀從後麵悄悄溜走,他急叫:“老二!你過來!”

二師兄瞬間跑得沒影了,大師兄見勢不好,立即苦著臉捂住肚子:“師父!我急著去茅房!有事下次說!”

莊子裏每一個年輕未婚的男人都惴惴不安著,唯恐辛雄把辛湄塞給自己。其實吧,辛湄長得漂亮是公認的,但娶來做老婆實在消受不起。要命的不是那個所謂的克夫命,而是誰也不想娶個日後會讓自己每天吐血的老婆。

沒錯,最要命的就是因為她是辛湄,魔星一般的存在。

眼看兩個徒弟溜得沒影,辛雄不由仰天長歎,淚流滿麵地去祠堂和老婆大人訴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