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方未明,我心忡忡(2 / 3)

果然是天亮得早了,好像隻走了幾步路,周圍一片黑暗之中便微微泛起了青白的晨霧,遠處的城牆和城門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鬼市上的那幾盞燈紛紛熄了,幾個人匆匆地散去。看那些人的衣著,並沒有特別的地方,就是楊國平民百姓常穿的未經染纈的麻衣。其中一個人與值更人擦身而過,回頭狠狠地看了值更人一眼,迅速地消失在微明的夜色中。

值更人不自主地打了個寒噤,腳下的步伐也略略一滯。但他迅速調整好腳步,嗒、嗒、嗒……繼續不疾不徐地走向遠處的城門。每一百步,敲一下手中的竹梆子,那聲音也是中正平和,深長悠遠,穿透了暮色與曙色,直抵達千門萬戶中安睡人的枕畔耳邊,報著平安。

到了安平門外的值更房,天已微明,值更人放下梆子和燈,在幾案的竹簡上劃下一筆,便算交卸了差事,匆匆走出門去。

內城的側畔,一座敝舊的宅院,規製很大,坪、堂俱全,但已經被分割得很雜亂,似乎住了不止一戶人家,門戶也未掩。

值更人徑直走了進去,直奔正堂屋,伸手正要開門,門已經被房中的一雙纖纖玉手打開了。

手的主人在門裏探出半個身子,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身穿紺色的下裳,黑色羊皮短襦。想必是怕弄髒了毛皮,外麵又罩了一件素白色的麻襦,袖口翻進去,蓋住了皮衣的袖子,但又為了美,麻襦比皮襦稍短一些,露出半寸許的邊,倒像是鑲滾上去的一樣。一頭青絲鬆鬆地綰成一髻,約發的那隻白玉簪子,在一片幽暗中閃著溫潤的光,看上去不似凡品,和周圍敝舊的一切極不相稱。

那姑娘的一雙眼睛如同警惕的小獸一般,迅速掃了一圈周遭,看沒有異樣,便粲然一笑:“快進來暖暖身子吧!”

值更人邁門而入,摘下鬥笠,身子一挺,仿佛一下子高了數寸,變得挺拔魁偉。

窗外透進來的晨光和灶下的火光,照映著他俊美的臉,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眉目如畫,隻是臉上似乎有很多舊傷痕,已經愈合很久了,但隱隱還是有些痕跡,這讓他的麵貌看上去柔和而模糊,像一塊沉在水底的美玉。

他脫下蓑衣,遞給那姑娘:“你不必起這麼早的,等我回來一起做飯也不遲。”

“忙了一夜,想必已經又冷又餓,不趕緊吃點東西怎麼行?你是病人,我是醫生,你要聽我的才是。”那姑娘嬌嗔道,“還不快去淨手,還要我伺候嗎?”

值更人搖頭輕笑,自去取水淨手。

那姑娘卻又跟過去側頭看他臉色:“黎大哥,你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我隻是在想,天漸漸長了,清晨時候街上的人漸漸多了,我繼續替孟叔值更有些不妥,孟叔的病也該好得差不多了,或者今夜,或者明夜,就讓他來值吧。”黎大哥低頭淨手,淡淡地說。

那姑娘急道:“怎麼?是不是昨夜出了什麼事情?”

“沒有,隻是隱隱覺得不妥。”黎大哥接過姑娘遞過來的布巾,慢慢擦著手。

“好!我今天就去說。上次給他送藥時,他已經好利落了。隻是憐恤他年紀大了,天氣又寒,讓你多替他幾日。況且你這腿傷,要多走動才能痊愈,不然會留下病根,可你白天不能露麵,晚上有宵禁不能出去走動,隻能想出這個辦法。”

“我並不是說你安排得不妥,隻是開春了,白天天長,天亮得早,我再繼續值夜怕被人認出。我是豁出去了,反正這條命也是撿的,隻怕會連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