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是故人相見
許多話題關於我,就連我也有聽過,我的快樂要被認可,委屈卻沒有人訴說。
“別動!”
江雪籽微微彎著腰,站在街道拐角處的花店外,仔細瞧著店裏新進的藍色風信子。突然覺得腰後被什麼硬物驀地一頂,緊接著整個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攫起,手肘彎曲,兩手向後被固定在腰後動彈不得。
再一轉眼,就見相熟的男店員驚愕地瞠大眼,嘴唇顫抖地盯著自己……身後的那個人。
微微轉臉的空當,太陽穴已經被狠狠來了一下子。江雪籽輕哼一聲,眼前一片金星璀璨,額角的鈍痛提醒著她,自己已經被人惡意挾持的事實。喘息著抬起臉,近乎無意識的大口呼吸著,大約過了三十秒,還是四十秒,眼前那陣暈眩始終沒有消退。太陽穴突突的跳,疼痛灼熱而混沌,且有越演越烈之勢。江雪籽微微張開眼,頭頂,四月裏的太陽光喧囂繁雜,熱烈的讓人睜不開眼,隻想就此酥軟著雙腿癱倒下去。
一片暈眩中,江雪籽感覺到身後那個人身體劇烈地顫抖,連帶自己被擰在身後的一雙手臂,都跟著瑟瑟抖動起來:“你們……你們別過來!都退後!不然她跟我一起玩完!”
江雪籽重重喘了一口氣,勉強睜著眼看向前方,原本寧靜有序的街道此時亂成一團糟,剛才站在自己幾步遠的花店店員,此時也躲得遠遠的,從人群中墊腳張望,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大概五六米開外的地方,站著兩個身穿製服的民警,年紀都很輕,看樣子追了身後這人一路,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兩人都在大口地喘著粗氣。其中一個人伸手抹了把臉,有些氣急敗壞地大聲說道:“你把人放開!偷錢和搶劫不是一個性質的,你現在還拿刀挾持人質,進去了隻會被判得更重!”
“我不管!我……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腰後頂著的東西好像往裏刺了一些,可是她已經麻木的感覺不到痛了。整個人好像踩進了虛無空間,雙腳虛浮,軟綿綿的落不實,隻有頭無比的沉重。身後那個人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敲響一口古樸沉重的鍾,每一聲都緊貼著她的耳朵,而腦子裏仿佛炸開了鍋,咕嚕嚕的燒開了水,隻隱約聽到那沉重的咬字重聲,卻壓根領會不了那個人究竟命令了自己什麼。
還是指望不上的吧。
爸爸,媽媽,外公,朋友,還有始終珍藏在心底的那個人,包括現在與自己麵對麵站立的警方人員,自始至終,都不是能夠依賴並且指望的人。就這樣死了的話……或許是,最好的選擇……麼?
江雪籽深吸了一口氣,在身後男子允許自己活動的範圍內,緩緩挺直了脊梁。頭頂的晴白日光刺痛人眼,她索性微微低著頭,剛開口的時候,甚至連喉嚨都湧起一陣腥甜:“你抓錯人了,先生。”
擰著她雙臂的手掌一時間捉得更緊了,近乎要將她的手肘掰斷的力道,江雪籽深吸一口氣,微笑著喟歎:“知道我剛剛為什麼買花麼?今天是星期天啊,我剛從醫院回來,已經確診是HIV晚期了,就是艾滋。說真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染上這個病的,我從來沒玩過419,也不碰毒品,從小長到大隻交過一個男朋友,可是半年前還分了手……”
不遠處站立的兩名民警剛要講話,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下肩膀。兩人驚疑回首,就見身後站了一個年輕男人。黑色T恤,草綠色褲子,一張臉棱角分明,鼻子很挺,嘴唇微有些薄,即便有墨鏡當著眼,可以看得出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
男人與兩名民警飛快耳語兩句,又在對方看不到的位置,朝兩人飛快比了個手勢。兩名民警臉上閃過了然的神色,微點下頦表示明白,三人均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墨鏡後的沉靜黑眸微微眯緊,展勁看著身穿灰色針織衫的長發女子被迫向後微仰著頭,雙肘被製,雪白的小臉兒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輕聲與身後挾持她的男子輕聲交涉著什麼。
女人看上去大約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高挑瘦弱,麵容有些憔悴,一側太陽穴腫起大塊淤青,後腰處滲出少許血漬。犯人手裏捏的鋼刀刀鋒雪亮,在明媚陽光下閃耀著某種陰冷不詳的光。
自始至終,女人都未曾開頭向警方的人呼救。沒有驚惶失措的神情,沒有絕望哀求的眼神,沒有大聲的呼救,失控的哭泣。這個並不強壯的女人卻有著警方經過特訓的女警才可能有的鎮定冷靜,神經強大得讓在場三個男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展勁早先在特種部隊服役,眼力耳力都不一般的好,而且還有一項不為人知的本領,讀唇語。
此時他就在觀察著女子輕輕蠕動的淡色嘴唇,目光隨著對方的話語緩緩變幻著情緒,且漸漸顯露出某種奇異的光。
江雪籽說完要說的話,明顯感覺到身後的喘息聲重了,不過腰後的尖銳物體卻沒有刺的更深,對方握槍的手也出現了小幅度的顫抖。
江雪籽緩緩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接著說:“你剛剛選錯人了。如果你選那個在花店工作的男生,恐怕他還有可能幫你達成願望。可我是不行的。我體力太差,反應也比過去慢許多,要被你挾持著當人質出城肯定跟不上你的速度。最重要的是,我已經不想活了。”
“你說你綁個已經不想活的人當人質,是不是很虧?”
身後的男人本來就是個大老粗,一時被江雪籽說的這些話繞暈了,還沒來得及質疑這些言辭的真實性,就聽她又說:“你要是不信的話,我肩上的包包裏有一本書,書裏夾著剛從醫院開回來的化驗單,你可以看看。”
隻是一刹那的猶豫,男人用手肘壓著江雪籽的雙腕,手裏握著的尖刀調轉方向,去挑她肩膀上的包包。而就在這千分之一秒,江雪籽全然不顧自己可能被人從身後捅上一刀的危險,猛地一蹲身,雖然嫌犯的反應也不慢,及時用手臂去勒她的脖子,並且伸腳去絆她的下盤,可這個空當對於早就蓄勢待發的展勁來說,已經足夠了。
身邊兩名民警就見眼前飛快滑過一道亮閃閃的東西,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聽對麵那挾持女子的小偷發出“啊”一聲慘叫,緊接著,一道黑色身影已經飛撲過去。前後不過是眨眼功夫,再次定睛一看,那小偷已經雙手反擰,被年輕男子摁著,雙膝跪倒在地。從他臉上痛苦不堪的表情,以及手臂有些詭異的扭曲角度可以看出,一雙手臂應該已經被卸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