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籽被犯人絆了一跤,向前摔倒在地,灰色針織衫側歪向一側,露出一半鎖骨和小半肩頭。
緩緩伸出手,下意識的去摸自己右側的太陽穴,可手指還沒有碰到,就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此暈了過去。
兩名民警怔愣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彎身從一邊的地上撿起之前展勁扔下的手銬,另一個蹲下身查看江雪籽的狀況。展勁鬆開手,皺著眉兩步跨過來,伸手將江雪籽的臉輕輕扳過來。
醫院裏,做過幾個簡單檢查,江雪籽已經蘇醒過來,一睜眼,視線掃到一片黑色的衣料,接著是草綠色休閑褲,以及黑色馬丁靴。
身後有人幫忙扶了一把,肩膀被人扣著,靠在床頭。一手剛要摸太陽穴,就被人一把擋住。幹燥而溫熱的手掌扣在自己手腕,及時製止了自己伸手觸碰的舉動。
江雪籽非常緩慢的仰起脖子,視線緩緩向上遊移,最終隻是浮光掠影的簡單掃過男人的五官,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展勁鬆開手指,打量著麵前這張有些似曾相識的麵容,微微皺了皺眉。
頓了頓,他問:“需要給你家人打電話麼?醫生剛才走,頭部的傷需要休養,腰部隻刺破肌膚表層,不嚴重,輕微腦震蕩有點麻煩,過段時間可能還要來醫院檢查。”
男人說起話來非常簡潔,沒一句廢話,但該交代的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看得出是個負責任又不喜麻煩的人。江雪籽依舊沒抬頭,她現在腦袋還暈著,做不出搖頭的動作,所以隻是出聲說:“謝謝。不用了。”
“醫藥費是您幫我墊付的嗎?多少錢,我……”江雪籽想要轉頭找自己的包包,可整個右側頭部疼得厲害,好像一把重錘,隨時都準備著給她來一下子。
男人往旁邊邁了兩步,把包包給她取過來,放到腿上:“你很聰明,懂得跟對方玩心理戰。不過那個人心理素質太差,手抖得連刀都拿不穩,你很幸運,也很冒險。”
江雪籽暈過去後,他把人送到醫院急救,醫院需要她的身份證登記,同來的一名民警也翻查過她的包包,裏麵根本沒有什麼書或者化驗單。
以簡單誇獎開頭,以略帶薄責的總結收尾,還真像這個人的說話風格。江雪籽無聲抿出一抹淺笑,伸手摸到包包裏的錢夾,剛要掏錢,已經被男人用言語製止了:“不過十幾塊錢的事兒,不必還了。”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大約有兩三分鍾,江雪籽扶著床邊的木櫃站好,朝男人微微點了點頭:“今天多謝你們。”
說完,將包包抱在懷裏,江雪籽邁開步子,慢慢往病房外挪去。
展勁記著她頭部的傷,沒有伸手拉她,而是邁開步子,三兩步就趕到她前頭,擋在她麵前說:“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家。”
“不用了。”江雪籽始終低著頭,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她是靦腆,可展勁就站在距離她一尺不到的位置,可以很清晰的捕捉到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多年的偵查工作經驗告訴他,這個小女人臉上的表情,叫做“敬而遠之”。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第一次見麵的人,會對他有這種明顯打過交道之後才會產生的情緒。展勁微微皺起好看的眉,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轉口道:“小姐你不用怕,我沒有任何其他意圖,你現在還有輕微腦震蕩,我送你到你家附近就把你放下來。”
江雪籽的聲音依舊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不用了。我習慣性暈車,而且我家住的不遠。”
輕輕牽動嘴唇,又道了一聲謝,江雪籽又邁著緩慢的步伐,按照指示牌,朝有電梯口的方向走去。
這次,身後那個人沒有再執著的追上來。
乘電梯下到一層,江雪籽慢慢走出醫院大廳,在街邊站了一會兒,最終選擇走向公交車站。
她每個月的錢實在有限,從這裏打車回家,少說也要五六十塊,可如果做公交的話,隻需要轉兩次,一共也花不到三塊錢。省下來的錢足夠她一個禮拜的菜錢,或者可以買一盆剛剛相中的藍色風信子還有剩。
伴隨著車廂的輕微晃動,江雪籽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腦子裏仍然有些輕微的嗡響,暈暈沉沉的,伴隨著胸口不時湧起的輕微嘔吐感。沉靜悅耳的男音再次在耳畔回響,與記憶裏那道略帶青澀的少年嗓音重疊在一起,江雪籽突然發覺,自己竟然有些記不清他過去長得什麼樣子了。
意識朦朧間,聽到有人稱呼他“展隊”、“展哥”,再加上醒過來後說話的聲音、腔調、習慣的語法和用詞,以及最後那狀似無意的淡淡一瞥,江雪籽足能夠十成確定他的身份。
全B市無人不知的展家二少,展勁。
原來他已經從部隊回來了,而且還轉行當上特警。
近幾年,展家幾個小輩在軍政商三界個個混得如魚得水,就連當年為人最不著調的七少如今都是軍隊裏響當當的一號人物。這十年來,其他幾家跌宕起伏,各有成敗,唯獨展家是一日比一日好,年輕的展家人,個個都成了能夠獨當一麵的好兒郎。
展勁本來就是展家少一輩裏最有出息的孩子,當初外公就曾經說過,誰家女兒要能嫁給這展家二小子為妻,用不了十年,肯定是軍界的第一夫人。
可現在這些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江雪籽的額角貼著一塊紗布,手扶著前麵的椅背,無聲的抿出一朵笑。
醫院裏,展勁皺著眉站在窗邊。他的視力非常好,從這個位置望出去,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個女人一路緩慢的走出醫院門口,站在那裏發了一陣呆,然後步行走向公交汽車站!
他早就知道她剛才說的那句“離家很近”不是實話,這附近居民區都是醫院家屬樓,要是住這附近,根本就不是她那個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