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十二點的夜深人靜,不管設置了多麼美妙的鈴聲都會變成鬧人的噪音,甘露冗長的睡眠就是被走廊上經過的人手機裏,一段突如其來的“賺錢啦賺錢啦不知道怎麼花”的彩鈴給驚醒。

眼皮像生鏽一般難以開啟,用了好一會兒才恢複視覺,映入眼簾的全是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藥水吊瓶,唯一的色彩則是心律監控器屏幕上那個規律跳動的綠色亮點。躺得實在太久,甘露覺得關節上也要生鏽了,用手強撐起身體想要坐起,可還沒移動一寸距離胸口傳來的巨痛卻讓她不得不放棄。

睡眠燈的光線微弱,倒也可以看到呼吸器已被取走,微微開啟的窗戶裏竄進來一絲新鮮的空氣,空氣裏攜帶著桂花的香氣,甘露深深地吸了口氣,精神為之一振,活著真好,冥府裏肯定沒有這樣鮮活的芬芳。轉動著半凝滯的眼球,牆上綠幽幽的電子鍾顯示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窗外一片漆黑,走廊上的腳步聲也稀稀落落,畢竟夜已深了,一切都像殉葬的銀器,埋在土裏太久,被蝕得發暗。

她慢慢地伸出手,凝滯的關節像瀕臨報廢的機器,太久沒有活動了,摸摸胸口處厚厚包裹的紗布,又摸摸背後脊椎穿刺過的部位,那裏還有些酸痛。

不知沉睡了幾天,她的意識裏有些朦朧的畫麵,在半夢半醒的時段裏似乎來過許多人,這些人大概是醫院的領導和主刀醫生,也許還有記者,成分複雜的花香來自這些人帶來的花籃,印象裏似乎閃光燈閃個不停,然後有人采訪主刀的醫生,院領導們都笑得很誇張……她雖然沒見過這些人的麵孔,但是這些人的聲音卻都深深記在了腦子裏,是那些聲音填充了她無夢睡眠的空白。唯一遺憾的是沒有聽到那個極富磁性的男人的聲音,甘露最想見的人就是他,那個命懸一線時送來這顆救命心髒的恩人。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穿著粉紅色護士裝的護士進了房間。

“呀,你醒了,醒了就好。”這聲音充滿驚喜,甘露再熟悉不過,在她昏迷時是這個聲音在耳邊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在手術進入到最危險的階段連醫生都準備放棄時也是這個聲音自告奮勇地去血庫谘詢,在她昏睡不醒的這些日子裏又是這個聲音在耳邊輕輕提醒每一次紮針,換藥。

如果甘露沒記錯,這名護士姓李。

甘露努力地笑了一下,剛想張開嘴說些感謝的話,可嗓子裏卻好像填滿了沙子,說不出話來,幹涸的嘴唇也開裂了,一滴血滲了出來。

“別急,我用棉簽給你沾濕嘴唇再說話,你都睡四天了,四天沒喝過水。”李護士用棉簽沾上水,小心翼翼地給甘露抹在嘴唇上。

就像雨水滋潤過的土地,龜裂的縫隙變得柔軟,過了一會兒,李護士又用注射器弄了一兩毫升的水滴進甘露的嘴裏,“現在還不能喝水,隻能潤潤嗓子。”

“謝謝你,姐姐。”簡單的五個字甘露說的卻很認真,生怕這幾個字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如果沒有這位護士,也許她現在已經是幽魂一縷了。嗓子舒服多了,她不擅長說客套話,但隻要是她說出來的,總能讓人感覺分外真誠。李護士看上去年紀不大,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叫她姐姐也是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