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遠赴西原(二)(1 / 2)

黎殿元道:“話不是這麼說。城池屢屢易手,兩方都要來收賦稅,若是剛交了這一筆,另一邊又來了,豈不是又要交一筆?民性至愚,他們可不知道為國出力的大道理,反正哪兒能吃飽飯就往哪兒跑。”

鄭司楚聽他說什麼“民性至愚”,有點不以為然,但他說民眾哪兒能吃飽就往哪兒跑,這話倒是鞭辟入裏。他道:“要安定,便要保家衛國,他們為什麼又不願當兵?”

黎殿元道:“刀槍無眼,當了兵誰也不敢保證還能回來。他們縱然有心當兵,奈何後顧之憂太多,萬一自己回不來了,發下的安家費能撐到幾時?家人豈不是要活活餓死?朝不保夕,所以一看苗頭不對,寧可帶著家人四處逃荒,也不願當兵吃飯。”

聽他說到征兵難,鄭司楚剛才就和宣鳴雷說起這事,心想這黎殿元倒是個有心人。他道:“那黎兄你以為有何良策?”

黎殿元先前已喝過幾杯,現在又喝了一杯,酒勁也有點上來了,一肚子話隻想往外倒,便說道:“其實良策甚眾,最簡單的就是誰當兵,按丁口分田。這是最好的辦法,既不用耗費國庫,也可以讓農人多事耕種,實可謂一舉兩得。”

宣鳴雷聽他侃侃而談,和鄭司楚方才說的竟是一個事。不過他剛才就說“一之尚可,豈可再乎”,便道:“那為何不采此策?”

黎殿元搖搖頭道:“共和共和,首先便是土地國有,說要分地,隻怕民眾再不會信,而且如此一來與國策相抵觸,因此辦不到的。不過,完全可以變通一下。”

鄭司楚一直在想不能分田召兵,那該怎麼辦?一聽黎殿元說可以變通,興致也上來了,問道:“黎兄,怎麼個變通法?”

“改秋後征糧為地租,若有當兵,便可折價。這樣一來,農人耕種時不必再付出什麼,而征兵時發放的安家費也可以省下不少。等糧食打上來,這筆款子再去收糧,市麵流通,就可以一舉兩得了。而改成地租後,多收多得,農人耕種時也會百般上心,不似現在這樣種了一半,見勢不妙就跑路。”

鄭司楚“啊”了一聲,心想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不過田賦由來已久,他看書時見前朝就是如此,若是改為地租,確實可以讓農人安定,但此舉實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將是一項極大的變化。他點了點頭道:“此中關節,倒是要考慮周詳。”

黎殿元道:“是啊,所以吏員也要汰去冗餘,再加上軍人屯田,如此開源節流,解決軍費應該也不是太難的事。”他說到興頭,拿起一根筷子在桌上比比劃劃,什麼田地丈量該如何,人口普查該如何,越說越細,到後來宣鳴雷和鄭司楚聽得索然無味。不過鄭司楚雖然對這些不感興趣,卻也覺得黎殿元說得並不離譜,相當可行。

如果這件事真能落實,那軍費、兵源和糧草都能解決了。鄭司楚本來想著讓五羊軍恢複元氣,最麻煩的就是後勤跟不上,現在卻已多了幾分信心。人各有長,他專注於軍事,對這些政務向來不甚關心,在他看來很難的事,黎殿元說來頭頭是道,每一樣都有解決的方法。說到最後,黎殿元見宣鳴雷有點要打瞌睡了,心想自己未免過於失態,忙道:“宣將軍,鄭將軍,在下信口雌黃,真是讓兩位見笑。”

鄭司楚微微一笑道:“哪裏,聽得黎兄一言,茅塞頓開。”他看了看窗外道:“天也不早了,黎兄,今日便別過,改日定要再來請救。”

黎殿元聽他說要前來請教,臉上也露出笑意道:“豈敢豈敢。”

三人付了帳離開酒肆,等黎殿元一走,宣鳴雷小聲道:“真晦氣,想喝口酒,聽他胡扯了半天,酒都沒味了。”

鄭司楚道:“不然。宣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這位黎殿元先生雖然說得囉嗦,可他說的卻深中肯綮,隻怕真能解決眼前的危機。”

宣鳴雷沒有再說什麼。鄭司楚對黎殿元很有欣賞之意,但不知為什麼,他總覺此人有點偏執。隻是與黎殿元尚是初見,而且這人說的一番話確實很中肯,可宣鳴雷卻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鄭司楚見宣鳴雷若有所思,這副模樣倒是難得一見,問道:“宣兄,你覺得他說的不可行?”

宣鳴雷搖了搖頭:“話是沒有錯。不過,鄭兄,你覺得,他是不是太過專注於征兵和賦稅這兩方麵了?以民為本,以人為尚,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提高民生。民富方能國強,而不是國強了民才能富。”

鄭司楚怔了怔。他是國務卿公子,自幼雖然也不算錦衣玉食,但至少可稱衣食無憂,這些都沒想過。他道:“這兩個有什麼不對麼?國家強盛,百姓方能安居樂業。現在這等形勢,戰火紛飛,或不能有強有力的軍隊,百姓談何安居。宣兄,我老師以前也跟我說,唯有一仁字方是真諦,但沒有力量,說什麼仁就隻是侈談。”

宣鳴雷沒有再說什麼。他和鄭司楚都不是政客,實在說不出國強與民富到底應該孰先孰後,他歎道:“你說的也對吧。”

這一次南北交鋒,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也隻有等戰爭結束了,才真正談得上提高民生,現在不論南方和北方,都把擴軍放在第一位。鄭司楚當晚就又去求見申士圖,說了黎殿元這人,以及他的想法。申士圖這段時間也一直在考慮此事。申公北的報國宣講團現在正在各地巡演,申士圖生怕大統製照方吃藥,再次把他們截回北方去,因此不惜工本,一直派了數百兵護送,而申公北倒也不負重托,去各地表演很是賣力,對鼓動軍中士氣很有幫助,可不論他說得如何舌綻蓮花,征兵仍是相當煩難。共和製既然以人為本,以民為尚,當然不能強行拉伕,現在新兵征得很難。鄭司楚雖然說得很簡略,可申士圖對政務遠比鄭司楚熟悉,一聽那黎殿元說的改革賦稅,把田租與征兵結合起來,他一聽便覺很有可行性,眼中一亮,問道:“這人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