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鄭司楚接待程迪文的,數天前,傅雁書也在東陽城接待了應急會派遣來的特使。這特使比程迪文要早幾天,傳達應急會對傅雁書的處分令。上月二十八日傅雁書就接到了通知,這次乃是正式令。因為早有預料,傅雁書倒是很坦然。
和通知一樣,傅雁書被革去代理兵部司長之職,並因為傅雁書未執行上次應急會的取消進攻命令,以“妄自出兵”為名,罰俸三月。傅雁書性情向來恬淡,罰俸這種處分對他來說更是無關痛癢,而正式處分令還有最為嚴厲的一條,就是奪去了傅雁書的自主權。南武大統製末期,也因為發現軍情萬變,在霧雲城遙控指揮,前線將領事事請示有極大的缺陷,所以給了前線將領一個應急自主權。不過傅雁書上回發兵是主動出擊,不能按這一條論處,所以應急會將他的應急自主權也收回了,並且要求傅雁書即刻回霧雲城聽候應急會處置。
傅雁書接到了命令,馬上把中軍許靖持與副將蔡意慈叫來,交待了諸項事宜。上一次總攻,東平水軍未能取勝,連之江號也被擊毀,好在並沒有失敗,所以水軍損失不大。現在南安被戴誠孝攻下,按理事不宜遲,馬上再次發起總攻,南軍便指日可破,但從嶽父信中得知了現在後方的困境,傅雁書已不再似先前那樣銳意進取了。一時的勝負,不能說明什麼,百戰百勝的同時,可能也在耗盡自己的實力,結果最終一敗塗地。現在雖然表麵上北軍占據了全麵上風,但北方也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南北雙方其實已經並不是在戰場上決一勝負了,而是在比誰能撐到最後。
他把各項要事跟許蔡兩將說明了,便趕往北門準備出發。許靖持與蔡意慈兩人送他出了北門,許靖持因為本是鄧滄瀾的副將,年紀也要比傅雁書大不少,蔡意慈倒和他差不多,說得更多一些。待走到北門,傅雁書道:“許中軍,蔡將軍,你們回去吧。軍中事事小心,現在南軍雖然出擊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不防。”
蔡意慈見他意興索然,忍不住小聲道:“傅將軍,你真要回去麼?那應急會明擺著要對你不利啊。”
傅雁書苦笑了笑,看向北方的天空。已是初秋,但現在卻是個陰天,天色沉沉,陰雲密布。他道:“蔡將軍,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我既然做下此事,自然要承擔責任。”
“可是,傅將軍,這事你並沒有錯……”
傅雁書打斷了他道:“不用說了。令行禁止,雖誤亦行。蔡將軍,這一場戰爭已經拖得太久了,現在是該到了結束的時候。我未能結束它,那也是天意如此,就讓陸將軍去終結它吧。”
他向許靖持和蔡意慈拱了拱手,帶著幾個親兵打馬出了北門。傅雁書的智謀遠遠在蔡意慈之上。蔡意慈直到現在也沒有看到陸明夷的真意,隻道陸明夷有可能是嫉妒傅雁書,想要借刀殺人,傅雁書卻看得很清楚。他想要用武力來結束戰爭,然而終究失敗了。如果陸明夷和自己是同樣的想法,以陸明夷的能力,肯定會用盡最後的力量趁機向南軍發起進攻。雖然會使得南北雙方兩敗俱傷,但戰爭也可以結束。然而陸明夷沒有這樣做,甚至,他在竭力保持著平靜,所以陸明夷真正的意思,應該與鄭司楚一樣,有和談之意。
戰爭不能最終解決問題,就讓和平去解決吧。隻是,現在的應急會真的有意和談麼?傅雁書看著天空。初秋的天,快要下雨了,陰沉得搖搖欲墜。傅雁書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所以即使妹妹嫁給了鄭司楚,他仍然會對鄭司楚痛下殺手。然而他有足夠的心胸去容納一切,既然事實證明了武力不能讓南方屈服,那麼讓陸明夷用和談去解決問題應該更好一點。
阿容,鄭兄,我也並不是完全不近人情啊。他看著天空,天空裏,一行早雁正列成一個“人”字飛過。這些飛鳥,全然不顧正在刀兵相見,拚個你死我活的南北雙方,年年都這樣,秋天飛向南方,春來又北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