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致遠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一絲波瀾,他點了點頭,道:“道生說的我自然明白,至於那人,我們派出去的探子竟是打探不到他的分毫,隻知道些表麵的信息,裏麵的揪扯我們是不知道的。不過,既然他找上了我——”他沒將接下來的話說下去,當時隻覺得是燙手山芋,細細查過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催命符,但他心裏漸漸已有了思量。
烏道生跟在張致遠身邊十幾年,自然了解幾分他的脾氣秉性,聽他這麼一說,就做了個留中不發的手勢。張致遠點頭,意味深長得說:“房家的手伸的太長了——” 就算今上是位賢德明君,但沒有一位在位者會希望看到朝中大半的官員和一個商賈之家有牽扯,特別是這房家如此行事的情況下,最後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好。
烏道生點點頭,又道:“周家的事大人準備怎麼辦?”就算他隻是幕僚,但對於大人後院周姨娘懷孕的事還是有所耳聞,這周家本來就是被幾方勢力推出來試探大人的,這周姨娘不過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罷了。
“周家也苟延殘喘不了多久了,不管如何總有人做這替罪羊,隻不過這羊有肥有瘦罷了。這段期間正是關鍵時刻,下麵的運轉還勞煩先生多關注些,夫人她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我怕萬一——”說到這兒,張致遠嘴角扯開一抹淡淡的冷意,霎那間威儀逼人,猶如落在九天寒地裏的冰淩子。
烏道生自是明白夫人腹中胎兒對大人的重要性,這話也不是半點沒道理的,他們指不定會在大人後院下手好打擊大人,這揚州城的人誰不知道大人膝下無子,千盼萬盼就為盼個麟兒的。這江南的天啊,是該變了變了!想到什麼的就說道:“大人,隨您回來的少年?”
張致遠收斂了周身的寒意,溫度頓時回升了不少,他道:“被我安排好了,事情了結之前他還是莫不出現在人前罷。”
安寧揉了揉鼻子,剛才不知道怎麼的就覺得鼻子發癢,難道有人在惦記她了?她想了想最近跟她過不去的就是周姨娘了,安寧心裏冷笑,不管她是怎麼懷孕的,如今鬧的這麼大了,不就是想告訴旁人隻要她出了點什麼幺蛾子,旁人頭一個懷疑的肯定是她這個當家夫人。而她相信,周姨娘也在時時刻刻防範她的黑手,真是讓周姨娘失望了,她二十幾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道德觀還是有七八分堅固的。
卻說周姨娘院處,她斜臥在軟榻上,倚著半新不舊的青緞靠背坐褥,身上穿著水紅襖兒,青緞掐牙背心,撒花純麵百褶裙,頭上隻斜斜插著隻點翠蝴蝶簪花,腹部已見隆起,旁邊腳踏上坐著小丫頭正輕輕給她捶腿。
她自覺懷孕被暴出來後,不該委屈著自己,再加上老太太熱孝已過,便從自己梯己裏拿出銀子來從賬房上支了銀絲炭,屋內暖融融。彩霞在一邊伺候,屋子裏也沒見到碧溪。
周姨娘半眯著眼睛,時不時閃過一絲陰霾,心想:就算她能生個哥兒,也得時時刻刻被夫人生的嫡子壓一頭,若是庶長子還好,可看現在必然是生在夫人後頭的,那她肚子的孩子不就是嫡長子了!外麵的那個丫鬟唧唧咋咋將什麼打從老爺回來後,老爺便時時刻刻想著念著的都是夫人肚子裏的孩子。她如今已經被打壓的隻能縮在自己院子裏,出不得門也就罷了,糟糕的是手裏邊兒沒什麼權利,不過是個被拔了牙的貓兒,不得整日擔心夫人黑手,讓寶貝疙瘩有個好歹。上回兒觀景亭時沒能傷到夫人一點,反而是讓老爺起了疑心,這回兒隻希望碧溪能從母親那兒得到好信了。
碧溪借著出外回家的理由出了門,還塞了銀子給門房的,卻不料從周家回來進角門時候遇到了麻煩。
碧溪扯了扯手裏的包袱,皺了皺眉,忙虛笑道:“不知兩位姐姐有何指教?竟是擋著碧溪不讓進門了。”
板著臉的婆子冷著臉,一板一眼道:“府裏有規矩,禁止私自出門,禁止私相傳遞東西。雖說碧溪姑娘是周姨奶奶貼身的大姐兒,可咱們這家的規矩也是要守的。今兒撞見了,自然得有個說法才行,不然就到夫人那兒說去。”
碧溪心裏一緊,沒想到這門房竟是要治她罪,往常哪會遇到這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