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邪末日(1 / 3)

“啊——”葉天下意識地低叫了一聲。

“升!”孔雀低喝,那潛伏在葉天皮膚下的紅斑倏地向右上方移動,先到達鎖骨,稍一停頓,便跳躍向上,停在咽喉正中。

“不入腦髓,那樣太危險。師父,我必須保證他絕對安全、毫發無損才行!”莫邪惶急地叫著。

“先入寄主腦髓,再循著血液的流動次序退出來,進入反方向手臂,再從掌心生命線、健康線之間刺成人字形裂口取出,進入第二寄主體內。這是煉蠱師們固定的救援程序,沒有什麼可改的!”孔雀急促地回答,右手五指收縮並攏,變成一個圓圈,按在葉天的喉結上。

葉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處像是堵著一塊燒紅的火炭,又痛又熱,又腫又脹。

“我不能讓牛頭馬麵降進入他的腦髓,誰知道元氏一派的降頭術之中還藏著什麼詭譎變化?師父,你隻要驅趕蠱蟲進入他的喉關向上三指就可以了——”莫邪深深地吸了口氣,大義凜然地微笑著,一字一句地接下去,“我會把那蟲子吸出來,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這是我能想出的最安全的做法。他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身體容不得半點損傷。”

孔雀仰天連歎了三次,沉聲問:“你真的決定了?”

等莫邪堅定地點頭,她便緩緩地將右手挪開,盯著那紅斑繼續上移。

“葉天,記住今天發生的事,記住我現在的容顏吧……也許下一秒鍾、下一小時我就會變成另外一副樣子,一副人人討厭的、醜陋至極點的鬼樣子,但我不悔,永遠不悔……”莫邪伏下身子,用自己的唇覆蓋上了葉天的唇。

“三、二、一,來了!”孔雀緊張地倒數三聲,紅斑驟然從葉天喉嚨上消失了,猶如在夜空中一閃即逝的流星。流星飛去,總是無人知其去向,但這一次,孔雀知道,牛頭馬麵降的蠱蟲已經進入了莫邪的身體。寄主改變後,蠱蟲有可能產生突如其來的異動,造成令人措手不及的變化。

莫邪的唇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葉天,剛要起身,雙腿一軟,無力地坐倒在地。

“你……沒事吧?”孔雀的聲音裏飽含著希冀與傷感。

“還好,還好,這條蠱蟲來自於元如意,屬性為‘九陰雌伏’,暫時可以……封存於我的心肺之間。元氏一族的蠱術,犀利有餘而厚重不足,假以時日,相信我能找出克製它的辦法……”莫邪氣喘籲籲地回答。她說得雖然輕鬆,卻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用雙臂撐地,頹然望著孔雀。

“那沒用的。”孔雀苦笑,“牛頭馬麵降的本來用意就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使人傷心欲絕,直至心灰意冷,受盡思想掙紮之苦後自絕於人世。莫邪,你的未來已經完全定住了,誰都幫不了你。”

莫邪輕輕地笑起來:“師父,一個女孩子能用自己的命去救深愛的人,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世界上……還有比這樣的結局更幸福的嗎?”

她艱難地摸索出一塊白手帕,在葉天嘴角上輕輕擦拭了兩下,眼神癡癡地落在他臉上,不再挪開。這一刻,她不是人人忌憚的苗疆煉蠱師年輕一代高手,而隻是一個為情所困、為愛所迷的普通女孩子。

孔雀低低地“噓嗚”了一聲,右臂從葉天胸口揮過,之前釋放出的五聖蟲便倏忽間消失了。牛頭馬麵降的蠱蟲定力很強,若不是五聖蟲合力驅趕,它是不會離開葉天的心髒。

“我到四周看看,你們有什麼悄悄話,就趕快說吧。”她站起身,慢慢地向西麵走過去,很快就消失在亂樹與藤蔓之中。

葉天仍然仰麵躺著,蠱蟲離體是件好事,可他同時又背負上了還不起的“情債”。因為無論莫邪為他做過什麼,他的感情都不會在她身上停留。

“為什麼這樣對我?其實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會……”他把最殘忍的一句話咽回肚子裏。山中夜霧又起,隔在他與莫邪之間。

“對,我知道,你的思想早就分成了七八處,唯一的男女之愛都在方純方小姐身上。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救你,隻是因為我想做這件事,不做就會後悔。所以你並不欠我的,哪怕下一秒鍾你對我視同陌路,我都不會怪你。”莫邪如同一名獨幕劇演員那樣,固執地說著屬於自己的大段台詞。少女的愛情表達雖然蒼白,但字字都是真情鑄就,令葉天感到無比慚愧。

他扭轉頭,從斜側麵看著莫邪。那張臉上,籠罩著一層難以用言辭形容的“死氣”,鼻翼翕張之際,發出急促的“咻咻”聲,似乎陷入了極度缺氧的糟糕狀態。她的眼睛也完全失去了神采,原本水靈靈的雙眸上也多了一層詭異的灰白霧氣。

“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什麼?”葉天歎息著問。

“什麼也不要做,就這樣陪著我躺一會兒吧,我已經累了。”莫邪放鬆身子,平躺在草地上。

夜露越來越重,漸漸打濕了她的發腳,她的神色疲倦之極,但嘴角卻掛著滿足的笑意。

“其實,整件事的源頭都在段承德身上。他是有家室的男人,偏偏惹我師父動情,又始亂終棄,離她而去。他不知道,作為傳承苗疆蠱術的聖女,師父是不能與外族男人有肌膚之親的。一旦逾矩,師父體內的‘三十六守宮蠱’就會群起反噬,令她生不如死。身體上的痛猶能忍耐,心靈上的傷卻無法平複。我親眼見她夜夜用銀針釘入胸口,逼自己忘掉前塵往事。可惜,她用盡了一切辦法,都忘不掉段承德。那些愛,那些恨,都死死地鐫刻在她心上了。於是,她就用折磨段氏一族的方法來折磨自己,‘血咒’下在段承德親人身上,實際也傷了師父的心……”

沒有人再去關注小彩的生死,葉天、莫邪已經自顧不暇。

“自小,師父就教誨我,不要愛上外族男人,但我還是身不由己地愛上了你。我是師父唯一的愛徒,她的‘血咒’傷害敵人時,也將我拖了進來,直到陷入眼下的死局,咳咳咳咳咳咳……”莫邪猛地咳嗽起來,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跳,雙眼中血絲縱橫,已經結成了一張彎彎曲曲、絲絲縷縷的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