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顏如琚是十天之後,當時他是在軟轎上被抬回來的。

衣襟上洇了一團血,衣擺鞋麵也是斑斑血跡。

當時林挽岫就被嚇了一大跳,也沒去注意尊卑,直接就衝了過去。也幸好常平在旁邊,不然肯定人家還以為是欲行不軌之徒呢。

斜躺在軟轎上的顏如琚睜開眼,就看到跟前站著的一臉驚惶想伸手又不敢伸手的林挽岫。在林挽岫的背後,林家大門口,大郎抱著妹妹也在看他,臉上同樣是寫滿擔憂,小丫連眼淚都包上了。

“我沒事兒,就是累得慌,進去說話吧。”

常平過去幫大郎關門,領著兩個小的也進了顏府。

好歹大郎也跟著顏如琚學了些東西,口中也是叫著老師的。進屋之後便讓妹子跟著姐姐,自己則和常平一起忙活,幫著把顏如琚刷洗了一邊,換了身衣服。

顏如琚洗完出來發現於大夫也到了,對方虎著一張臉,看顏如琚的表情跟有仇似的。

“你就不能消停一點?你個文弱書生跑去跟人拚什麼拚?這是幸好沒傷到,要是真刺中你了,你能不能活著回來還難說。”

被氣急了的於大夫也不管話好聽不好聽了,簡直都要恨不得上手敲顏如琚的腦門兒。

“於大夫慈悲心,當也知道,那個時候我若是不上去阻止,那小孩恐怕就活不了了。”

於大夫一口氣鬱在心口,半天吐不出咽不下,隻能拚命瞪使勁瞪。

“你這身子你自己是知道的,這次遭難,恐怕沒有三兩月的時間難以恢複,好在林姑娘給你把底子打得牢實,雖然空虛得緊,認真調養好好補補也差不了多少,就是在徹底好之前,不能再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兒了,你當旁人為了你這身體費的心思不值錢?”

“當然不是,於大夫和林姑娘的好在下記在心裏呢。隻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我在這個職位上,就要承擔起應該的職責,這一點便是讓我下一刻去死,也是不能推拒的。”

“什麼死不死的,先喝了這碗安神湯再說。”

顏如琚去洗漱的時候,林挽岫就去廚房煮了安神湯,又弄了幾個快手的小點心,這會兒正好送過來,進門就聽到顏如琚在說死啊死的,當下臉一黑,直接瞪了他一眼。

顏如琚訕笑的拱手告饒,看著麵前一老一小,心裏卻是無比慰貼。

以前在顏府,他是金貴的主子,家裏人無微不至的嗬護也無法讓他產生這樣的感覺,反而覺得窒息,覺得生命在時刻不停的流逝。

沒想到在這個鄉下小縣城裏,他不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還有了數位不在意他身份地位,隻單純的對他好的朋友。

喝了安神湯,吃了幾個小點心墊肚子,顏如琚靠在軟墊上開始打瞌睡,他實在有點精神不濟了。

於大夫這次過來也是擔心他,既然確定對方沒事兒,他自然就回去了,臨走前還被林挽岫塞了一食盒的點心,說是讓他帶回去給娘子和家中小孩甜甜嘴。

常平幫自家公子把外衫脫了,安頓他入睡之後,才出了房門去感謝林挽岫姐弟。若是沒有他們幫忙,自己可真要手忙腳亂了。

“別的暫不用多說了,你也是累得狠了些,這湯和吃食是剛剛才做好的,你趕緊吃,吃完趁著你家公子休息的時候也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兒隻管讓管家去做就好、我讓大郎今晚在這邊幫你守著,他機靈著呢,你就放心吧。”

這樣是最好的,他家公子忙了多久他就隻有更久的,便是常平比他家公子身子骨強壯許多,這番熬下來也有些透支的感覺。

湯裏麵加了些藥材,是補氣血和寧神的,吃食比較清淡卻不會讓人覺得口中沒味道。常平心裏說不出的感激,稀裏嘩啦吃完,隨意打水洗漱了一下,就回房大睡去了。

大郎受了姐姐的吩咐,就歇在顏如琚臥房邊上的小間裏,那本是讓丫頭們晚上休息待命的地方,顏如琚不喜女子伺候,這裏基本就沒人住過,隻在他病重的時候,常平會臨時在這兒歇歇。

丫頭們給小間的榻上鋪了新被子,很規矩的關上門離開。

大郎就著燈又看了會兒書,臨睡前還去探了探顏如琚的額頭。這是姐姐吩咐他做的,害怕顏如琚疲累過度,夜間發熱。

夜裏大郎起來兩次,第二次的時候果然顏如琚的額頭微微發燙。之前於大夫就防備著這點了,特意弄了些藥丸子備著,顏如琚一旦有低熱的症狀,就趕緊喂他吃兩顆。

等天將明未明時,林挽岫已經提著熬了一晚上的藥湯進屋了。

廚房裏,廚娘照著林挽岫給的單子準備早膳,等到顏如琚起床喝完藥湯,早膳也正好的送了過來。

顏如琚整個人懨懨的,不太有胃口,林挽岫逼著他吃了一個小花卷並一小碗豆粥,又用了一碟子微酸的青菜爽口。這點東西連小丫的肚子都填不飽,可看顏如琚的樣子,卻是有些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