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韓繼業一聽也有道理,於是點頭算是答應了。

十章

韓繼業是個爽快人,東家既然說的有道理,說幹就幹,兩天時間就擬好到南洋各地背包袱的大體協議。

協議規定:出去帶隊的掌櫃,按銷售額由東家給年金。夥計們不再吃勞金,而是東家直接和夥計按利潤分成。這樣背包袱夥計的收入就直接和東家說話,不會被在外掌櫃的克扣。外派掌櫃隻是管理和放貨。至於是按四六還是三七分成,在外的生,老、病、亡等意外事故怎樣處理,還要征求人們的意見。

韓繼業拿著協議草本想找人征求意見,此時正是秋收前的農閑,人們有的在家歇息,有的到作坊裏打短工,逛了半天,韓繼業沒找到幾個人。回來時路過“潤客”茶館,於是心機一動,早就聽說“爐子上”(當地人對茶館的叫法)消息靈動四通八達,何不來聽聽。

韓繼業來到茶爐子,“蠻子侯”一看是隔壁大掌櫃來了,顛顛的過來伺候著。韓繼業要了一壺珠蘭,然後半躺在太師椅上,他是乏極了的人,正趁此機會歇歇。

韓繼業微閉著雙眼,靜靜的聽著人們的閑談莫論,要不是間或的喝口茶,人們會認為他睡著了。

來喝茶的都是閑人,消息靈通,看到“維常”號的大掌櫃來了,那些能說會道更是不甘寂寞。

“聽說柳莊在辦夜校,還不要錢,白去識字讀書”

“唉,倒是有那麼回事,俺道上就有人去過,聽說是咱村裏的人在教”這人說話就半句,顯然是有所顧忌,但在引著下麵的話。

可下一個就顯擺起來了“不知道了吧,教書的好幾個,校長就是咱們隔壁孟東家的大哥,孟廣義,都是好先生,讓那些不識字的人好好學學吧”。

“聽說還開了政治課,政治是個什麼東西啊”

“嗨,洋名詞,現在這個世道,我們不知道的多了,哈哈老了吧”。

“對啊,都是年輕人們的事了,趕摩登,年輕人好熱鬧”。

韓繼業回到櫃上,廣仁就問道“怎麼,有收獲嗎”。

“沒有找到人,不過我晚上可以去試試”,他趴到廣仁的耳朵上悄悄說“令兄在柳莊辦夜校,那兒集中著大批年輕人,我去試試怎麼樣,順便開開眼”,說著還眨巴眨巴眼,像是藏著多大的秘密。

廣仁看到他如此這樣,疑惑的看了他好大一會,才說道“那我也去看看,看看我大哥在忙什麼。也順便看看人們對咱這協議的看法”。兩人定好晚上到柳莊夜校看看。

廣仁忙著大幹一場的時候,他大哥廣義也沒閑著,也在忙著他的狗屁倒灶的國家大事。

狗屁倒灶是父親繼寶的說法,國家大事是他自己的說法,爺倆就是這樣,一直尿不到一個壺裏。

前年軍閥王子修率部占領縣城,為擴充軍隊催糧逼款,抓人放火鬧得雞犬不寧,民眾不肯重負,集體抗交。

王子修竟派來軍隊一路鳴放槍炮,燒殺奸淫、搶大戶、霸民房無惡不作,並侵占廣義所在的學校,屯兵駐紮。廣義一怒之下挺身而出,聯係柳莊紅槍會舵主“韓飆子”和“陳白狼”,一天一夜動員三萬紅槍會會員和民眾。

是時,民眾及紅槍會三萬之眾,廣義手持鉄筒大喇叭站在高桌子上,口若懸河慷慨激昂。在他的鼓動下群情振奮,廣義和“韓飆子”“陳白狼”三人在前,民眾緊隨其後,手持鐵棍、木棒、紅纓子搶緊隨其後,像滾滾洪水吞噬著一切阻擋之物,王子修部聞風而逃。

在他們的帶領下,其他鎮、鄉民眾紛紛響應,三天時間集合了十萬之眾。後來潮水般的人流漫卷了縣城,把縣城圍得水泄不通。

圍城半月,直到王部滾出昌城,從此後廣義名聲大振,被人稱為鐵膽書生。還被聘請為紅槍會柳莊分會文化總教員,成為紅槍會不掛名的軍師。

紅槍會被國民政府鎮壓,廣義又恢複了以前的“連心會”,為農民上夜校,教人識字讀書。

一連串的成功亢奮著廣義的熱血,廣義在義無反顧的往前衝著,就像廣仁不計成本的賭注一樣,兄弟兩人的執拗脾性和做法,父親都看在眼裏。可評價截然不同,在父親繼寶眼裏,廣仁幹的是興家立業的正事,廣義所交往的都是一些“青皮、無浪憂”(青皮為不講理,無浪憂為另類、讓人發愁的人)。廣義所做的大事,繼寶幹脆就是一句話“狗屁倒灶胡扯淡”

如今,他又在開辦夜校,鼓動民眾,開啟民智喚發民眾覺悟,這些事在他是嫻熟而有經驗的,做的也整有興頭。

廣仁和繼業來到夜校時,夜校早已開課,廣義正在給人們講課,廣仁看到哥哥正講到興處,便站到後麵聽了起來。

廣義站在燈籠下臉泛紅光神采飛楊,他說:你們的剩餘價值到哪兒去了,告訴你們,到財東家裏去了,是東家剝削了你們。馬克思還說,資本家所雇傭的每一個工人都在做兩種勞動,工作時間一部分用來償還資本家所付給他的工資,這一部分勞動馬克思稱為必要勞動。但在此之後,他必須繼續工作,而在這段時間內,他為資本家生產剩餘價值,叫做剩餘勞動。

廣義歇口氣,問道:這回你們聽懂了嗎。

其實,莊戶人根本不管什麼馬克思還是牛克思,這都是一些大字不識的莊稼人,他們來是想認幾個字,順便聽聽新鮮事,更多的是來湊熱鬧。

廣仁聽了也感到新鮮,雖說他上過學堂,但他不知道這些稀奇古怪的說法,在學校裏是違禁的。但聽大哥如此之說,心理還是感到別扭,這不是在挑撥東、夥關係嗎?

就在這時,韓繼業右手戳了戳廣仁,廣仁順著韓繼業的手看去,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父親繼寶佝僂的後背。

廣仁為父親和大哥的關係感到擔心,心緒紛亂,也為大哥出格的話語不安,後來大哥講的什麼都沒聽進去。

廣仁還看到五奶奶的兒子梨花,他就坐在哥哥的旁邊。

散學後,繼業散發著招人帖子,還有背包袱的新協議。

廣義也沒提出反對,就這樣哥倆各行其是互不幹涉。

廣仁和大哥寒暄過後就分手了,兄弟倆像是有了一層隔膜,倒是梨花很熱情,邀請他們來到他的“惠昌藥店”

梨花開著柳莊鎮最大的西醫藥店,早已改名為孟振昌。

他的名字按孟五的輩份排序,該是傳字輩,和傳奇先生是一輩,可五奶奶就是不讓,無奈之下自己起名叫振昌。五奶奶還硬是自作主張讓他和繼寶結了幹兄弟,說他命中缺金,而繼寶命中有金,這樣他就低了一輩。

後來他才明白,母親是為了避諱生身父親傳奇先生才這樣做的。

兩人來到了“惠昌藥店”,振昌滿麵憂容看著廣仁說“廣仁,我看到你爹來過幾次,總是半路就氣走了,廣仁,你回去開導開導他”。

廣仁兩手一攤“我可勸不了,叔,還是你去吧,我爹也夠操心的”。

“好吧,我抽空回去解釋一下,我這個幹哥哥,真是沒辦法啊,其實廣義幹的也是正事。你也別在意,你哥平時講的主要是新思想、新生活,像動員婦女放腳,號召人們學文化之類的”。

振昌雖是這樣說,但內心也不同意廣義的做法,在他看來廣義講這些革命道理,農民們根本不在乎。即使在乎的也聽不懂,如其講這些大道理還不如給他們講“水滸傳”管用。但廣義執意這樣做下去,他也就聽之任之了。但後來他還是被廣義的執著所打動。這可能正是一個革命者所必有的韌勁和不撓的精神-----振昌是這樣想的。

對振昌叔的話廣仁不好作答,也無話可回,盡管他反感哥哥的歪理和做法。但總歸是親兄弟,守著韓繼業他不好褒貶。

振昌看到廣仁和繼業無話,就要過他們的新契約和招人啟示,細細看起來。看完後說著自己的看法“廣仁啊,你能這樣很好,“東”、“夥”的關係就該這樣子,互惠互利要拿人當人。你別聽你哥哥說的那些個剝削啊,剩餘價值之類的,你隻管做好你的生意,經濟之道也是惠民的大事,實業救國也是報效國家的路徑之一。你們這個就很好,其實背包袱是條流動的絲綢之路,也會促進文化的交流。你別小看了這事,咱村的茶館就是個例子,那也是一種文化,交流來的文化,也會計入史冊的。此事利國利民利家鄉,要好好地做下去,讓鄉親們走出去開開眼界,我會幫你們的,這是條建立在人們腿上活動的絲綢之路,不能毀在我們這一代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