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這樣的潑皮,廣仁和韓繼業也不放心,隨著來到櫃屋門口。看到主仆三人悻悻的走出門後才返身回走,剛走了兩步,韓繼業耳聽有異。警覺的側身回頭,但還是晚了,一隻飛鏢紮在胳膊上。
廣仁回頭看見陳白狼站在那兒嘿嘿的笑著,用左手指指他腫了的右手,抬手抱拳說聲“韓兄,做個紀念,不送”,說完回頭走人了。
廣仁再看那飛鏢,顏色黑黑的,聯想到陳白狼平日裏的做派,還是小心為妙,立馬陪韓繼業一起來到柳莊鎮“惠昌藥店”,找到振昌叔。振昌細看以後也是不敢大意,放血消毒,麻醉後把周圍的肉剜去,用藥包紮後,才盤問起事情的經過。
孟振昌不同於廣義,對這個曾經造反圍城的人物認像極差,他認為如果這樣的人混進革命隊伍遲早是個麻煩事,假如革命是以這些人為基礎,那就等於堆沙壘牆。
他不屑於陳白狼的為人,也在為廣仁和韓繼業兩人擔心,廣仁和韓繼業在明處,而陳白狼在暗處,此人手段毒辣、為人齷齪。讓他盯上就像被黃鼠狼掛上號,什麼下三濫的事也能幹出來,不得不防。他直言幹脆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在他的建議下,第二天振昌陪廣仁和韓繼業來到昌城,他們是要去見國民政府的縣長。路上振昌告訴他們,這個縣長姓馬,就是孟先生當年從眼中移痘的少年。是他主動來找到孟振昌感恩表謝的。
見到縣長,出乎廣仁的意料,馬縣長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縣長一身中山裝,胸前戴著孫中山的頭像。文靜清爽細高挑,白皙的麵上掛著一副金絲鏡,給人的感覺是文靜和氣。當縣長知道當年孟老先生給自己看病,那個牽驢的年輕人是廣仁的父親,更是表現出來極大的熱情。對陳白狼的一向惡行,縣長表示早有耳聞,剿滅紅槍會時他就是漏網之魚,表示要除惡務盡,爭取早日為民除害。
第二天早上,一隊警察來到柳莊陳白狼的住處,抓了他的幾個打手。陳白狼沒抓到,前一天晚上他到鄰村暗娼哪兒留宿去了。跟蹤再去抓時,他已得到消息跑了,警察一直攆到掖縣,從此後大街小巷的抓人告示嚇得他再也沒敢回來。後來聽說在東山裏做個土匪,一直到抗日戰爭爆發,被七支隊收編。
為了感謝縣長,也出於生意人的長遠考慮,廣仁送去兩千大洋,可縣長就是不收。表示維護一方安定是父母官該做的,還懇切的說,工商業者和大戶財東都是國民政府的基石,扶持他們是自己份內的責任。廣仁誠心相送,看到實在推辭不過,縣長叫來教育督導員,當場命令作為教育經費公用。並當著廣仁的麵對教育督導員說“這是槐莊孟廣仁東家為本縣教育事業捐款,請你們驗收存檔並要大力宣傳”。
廣仁看到他態度誠懇且如此清廉,如此重視教育事業,大為感動,當即表示再追加三千大洋,總共五千大洋為教育出資辦學。縣長拍案叫好,指示政府有關人員廣為宣傳,還召開了表彰大會。榜樣的力量起了作用,其他絲織大戶聽說後也不甘落後,紛紛出資捐款,幾天時間為教育捐款集資竟達五萬大洋。表彰會後,勒碑紀念,縣長親自出席並講了話,一時間成為佳話傳送著。
廣仁看到縣長的風采和清廉,心裏對未來充滿著希望。
國民政府為廣仁樹碑的事成了大街小巷的話題,這事大哥廣義知道後明顯不滿,但也說不出什麼。總歸捐資辦學是善舉,他擔心的是廣仁和國民黨的親密。
廣義本想找弟弟好好地聊聊,可現在顧不上這些,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他要幹一件大事
廣義要幹的大事,就是要發動“連心會”的會員“吃大戶”。
“吃大戶”本是大饑荒年景大戶可憐饑民,主動施粥放賑,有主動地也有被動地施舍粥棚,有的單家有的聯合。但更多的是饑民們無奈之下私闖大戶要吃要喝,大戶們迫於饑民壓力隻好應付,官府也怕饑民生變,睜一眼閉一眼。每到大饑荒年景,就形成了說不清道不白的“吃大戶”習慣。因為每次大饑荒吃大戶都會有土匪強盜借機生事,哄搶財物有之,強奸大戶人家婦女有之,欺壓饑民婦女趁此霸占者有之,土匪也會趁此機會強取豪奪擴充人員拉隊伍。
吃大戶是在官府無力救濟災民,災民自救的無奈之舉,也是社會動亂的根源之一。曆來是官府、大戶人家頭疼也是平頭百姓搖頭望歎的事。
公元1913年夏,陰雨連綿,濰河大洪,濰河大堤在吳家漫處決堤,從七月十五開始連續倒灌二十天,洪峰所到之處村淹田毀,導致昌北秋糧顆粒無收。秋後災民成群結隊,在土匪“恨天高”的帶領下“吃大戶”,破糧倉,火燒大戶宅院。發生了災民火並相互殘殺,大火映紅了昌北大地,連燒七天,大戶及平民房屋所燒無以計數,災民死於鬥毆多達上千人。所有大戶人家均受塗炭,民國政府萊州道出兵彈壓才止住了勢頭。僅此一劫,以後五年間都沒有恢複元氣,事後百業凋零,百性唉聲載道,從此後“吃大戶”成了昌北人民的共同夢魘。
可廣義不管這一套,決心幹的事就會義無反顧。
在他的鼓動下,“連心會”的成員開始行動了。首先選擇的是河東大戶“張善人”,張善人是有名的大戶,據說在青島有大買賣,良田難以計數,在家鄉樂善好施人緣極好,所以就先拿軟的試試。
帶頭的是原來紅槍會的會員,綽號叫飆子,此人粗魯憨直容易衝動,他領著人們來到張善人家。張善人恰在青島,管家看到人們來要吃要喝還算客氣,前兩天管飽管夠,其實張家不在乎這點糧食。
不災不荒的年景要吃要喝,引起了人們的反感,同時也傳到了縣城。三天後,來的人越來越多,大都是年輕小夥子。管家偷偷的派人來到國民縣政府,第四天警察來了,抓走了領頭的三人收監拘押以待後審,其他的亂棍打跑。
一個計劃好的本想轟轟烈烈的大事件,沒用大戶的主人出麵,隻讓管家就擺平了。
廣義幹的大事就像是小孩玩的肥皂泡,嗬口氣就吹破了。
他不甘心,還要繼續做下去,可等在後麵的就令他難解了。當廣義再召集那些人們時,沒人理他了。人們都唯恐不及的躲著他。細訪之下才清楚,凡是參加過吃大戶的人,都在家閑呆著,沒人再敢和他們打交道了。原先的長工地主不敢再雇傭了,原來是紡綢的雇工被業主辭退了。凡是吃過大戶的,如今就像槐莊村外獨居的麻風病老寡婦,沒人敢靠前理睬了,人們躲都來不及,好像他們也生了麻風病。
其實廣義也是僥幸躲過的,一來是這次吃大戶沒造成大亂,本主張善人息事寧人,不再追究。二來縣長看著孟振昌和父親繼寶還有廣仁的麵子,讓他逃過一劫。
崇高的理想和為之奮鬥的良好願望與現實的巨大差距,令廣義陷於痛苦之中,喝的醉醺醺的廣義來到了振昌的藥店。
振昌給廣義分析了現在的形勢,已是民國政權穩定之時,半島地區掃除了多年的軍閥混戰,工商業日益發達,鄉民思穩業戶思穩,甚至雇農也想過上穩定平安的小日子,地主大戶就更不用說了。經過了清末民初的動亂後民眾需要休養生息,沒人願意再鬧騰下去,尤其是在工商發達民眾富庶的昌北地區。
但廣義還是不服,要為自己的理想奮鬥,他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他感到真理就在自己手裏,他是一個看中書本知識的人,也有著深厚的理論修養,他的理想就是以主義救中國,以先進的革命思想喚醒民眾,但在現實中則膠柱鼓瑟,拘泥於革命的理論。他在想,沒有讓真理壯大發展的土壤,那就耕耘培養土壤。
廣義還在繼續努力著,他辦起了“莊戶人話報”,每五天發行一期,在報紙上他以潑辣的筆鋒和犀利的語言針砭時弊,抨擊國民黨政府的腐敗,揭露劣紳及官員的齷齪醜聞,對時事入木三分的精辟評論,受到廣大民眾的熱烈歡迎。影響之大出乎了廣義當初的想象,就像吃大戶出乎了他的想象一樣,但這次是他希望的,他又看到了革命的曙光。
一年後,“連心會”在他鍥而不舍的努力下慢慢恢複了昔日的人氣。
廣義的努力引起了上級黨的重視,這年在“惠昌藥店”成立了共產黨的第一個支部,廣義和振昌是發起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