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廣仁和韓繼業決定從“二妖子”的愛好下手，好吃嘴饞可能就是他的命門，廣仁要掐他的七寸，狠狠掐死他。
他們兩人同時想到一個人——“噘嘴騾子”
噘嘴騾子是一個人的外號，是廣仁和韓繼業的叫法，此人能說會道，看起來油嘴滑舌像老油條。廣仁曾經對他有個評價“噘嘴騾子賣了個驢錢，壞就壞在一張嘴上”。因此有了噘嘴騾子的外號，這是“維常號”內部叫法。可真正的外號叫“伎倆貓”。
貓是形容他嘴饞嘴刁勝過貓。
伎倆是方言，伎倆是個多義詞，心靈手巧為伎倆——他長著一雙伎倆手；說話得體為伎倆——這個人的嘴伎倆；頭腦靈活幹活懂竅門也稱謂伎倆——伎倆人。
“伎倆貓”就是個典型的伎倆人。
“伎倆貓”走南闖北見過世麵，幹什麼像什麼，沒有他不會做的營生，沒有他說不動的人，死人也能讓他說活了。
他早年到南洋背包袱，後來又被廣仁收到“維常號”櫃下，帶領包袱客到南洋賣綢。是戰前“維常號”駐南洋的十大駐外掌櫃之一，負責對包袱客發放綢緞，結算往來賬目。
此人有個毛病，好吃會做嘴上急，他餓紋入嘴，天生長著一副吃不飽吃不夠的饞像。
他在南洋時，放完貨就到客店跟廚師學做菜，當地菜肴沒有他沒吃過的，也沒有他不會做的。雖沒耽誤生意，但也招來夥計們不少非議；再加上他為人過於放浪形骸狡黠精明，和當地人打交道沒少惹亂了。廣仁生怕他惹出大麻煩，在局麵打開後，給他足夠養老費，打發他回家養老了。
用他來給“二妖子”設局，是最合適不過的人。
關於“伎倆貓”軼事傳聞，一直是爐子上閑談的話題。
爐子上說，“伎倆貓”年輕在南洋背包袱，鬼點子多得出奇，膽子大得出奇。
一次，他帶幾個人到一偏遠村寨賣綢，本來買賣做得很順利，不到半天就把綢緞賣完了。可回來的路上天熱難忍，時至午後走到半路，夥計們都不想走了，坐在路邊樹蔭下歇息，任憑“伎倆貓”怎麼勸也沒人聽。正巧田裏有一農婦鋤禾，田頭有一瓦罐盛著水，“伎倆貓”心生一計，走向前去討水喝。他自己“咕咚、咕咚”先把水喝幹，別人隻有幹瞪眼。
“伎倆貓”喝完水，就和農婦嬉戲起來，說為了感謝人家，非要豎個倒站，刷個雜耍不可。
其時，正當酷暑，他學著當地男人穿上裙子，可他為了解熱早把內褲脫去，放在身後的包袱裏，裏麵成了光屁股。當他從地下倒立起來後，裙子落在腰間，襠部暴露無遺，中國人的生殖器充分暴露在南洋婦人眼前。這還不算完，他還故意在人家婦人麵前搖晃著身子，讓黑醜的生殖器在一蓬亂毛中向婦人頻頻點頭。南洋那個國家是全民信奉佛教，人們樂善好施，民風尚未開化。好心施舍換來調戲，讓農婦大窘瞬即大怒，立即高聲呼喊，喚來村頭乘涼的村人。人們拿著木棍或者農具趕過來，嚇的“伎倆貓”和同伴們奪命而逃，一路狂奔回到租住的客店。
事後，當同伴埋怨時，他還振振有詞“要不是我使此一計，你們又累又渴怎麼回得來，誰叫你們不聽我的話來，回來了還怪我，真不識好歹”。
夥計們被他說得哭笑不得，但仔細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這就是“伎倆貓”早年背包袱時，其中的一件事。
至於後來成了“維常號”駐外掌櫃，在外放包袱時，捉弄人的事就更多了。
有一年，他帶夥計駐在一家客店，客店主人對待客人苛刻無理，講好交錢後管吃管住，可總在飯菜上賺他們便宜。夥計們自然要找“伎倆貓”，因為他是駐外掌櫃，他要不管夥計們就撂挑子。
“伎倆貓”說：“你們別急，看我的”。
南洋的夏夜溽熱濕悶，夜晚四門兩敞，他早就瞅準了。後夜，他躡手躡腳來到店主閨女房間，脫下褲子，用一瓣屁股蹭著人家黃花大姑娘的臉。那姑娘在沉睡中驚醒，黑夜中哪裏能看的清，急忙用手抓了一把，把他的屁股抓出了血，姑娘還認為是抓到采花賊的臉。
“伎倆貓”趁黑夜又熟門熟路溜回自己客房。
等到姑娘大叫，店裏亂成一團時，他躺在床上蒙頭裝作酣睡。
店主被吵醒，聽姑娘說“賊人要和他親嘴，虧她及時醒來，被她抓破臉”。店主知道客店大門早已栓死，賊人就在店內，不慌不忙來到每個房間，挨個盤查，抓起內鬼來。
到了“伎倆貓”房間，看他大熱天的還蒙頭睡覺，不合常理，大疑之下令其去掉被單一看究竟。可“伎倆貓”死活不肯，最後講好價錢，要看不要緊，必須拿出五兩銀子，否則就不給看。那店主也是抓人心切，知道他必有蹊蹺。心想等看完再收拾你，看你還說什麼，就答應他拿出五兩銀子。
等到店主手裏惦著銀子，準備等他難堪時，“伎倆貓”慢慢掀開臉上被單，坐在床上。被姑娘所撓之處，早已安然坐在屁股底下，哪裏還能看的到。
就這樣，他又白賺五兩銀子，為夥計們墊補到夥食費中，還白白沾汙了店家閨女的清白，雖有些缺德可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伎倆貓”凡事非要弄出個花來不可，他的行事總是與眾不同，鬼怪精明的讓人哭笑不得，可說到根上誰也挑不出大毛病。
這樣的人來對付“二妖子”，可謂是旗鼓相當，半斤八兩。
“伎倆貓”明白廣仁的用意後並不吃驚，他知道廣仁做事向來講究謀定而後動，他對廣仁有著頂禮似的膜拜，給廣仁做事是他的榮耀。這個差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廣仁曾經是他的東家，厚待過他，自己還欠他一個情，一直沒有報答。他隨口答應下來。
但他明白這是虎口拔牙、刀口舔血的營生，必須小心應付。要不然，不但壞了東家的大事，自己的老命也會搭上。
此後幾天，“伎倆貓”就住在廣仁住處，做著準備。他現成就有幾個拿手菜，在南洋時學的。都是粵菜中的招牌菜，在偏僻的鄉村聽都沒聽到過，像“龍虎鬥”、“蛇羹湯”、“田鼠幹”等等。
現在，他正捉摸“癩蛤蟆”的做法，早年間他就學會了做“癩蛤蟆”，可一直沒真正做過。他先做了一小鍋讓餓壞的貓吃，看看沒有危險，他再吃第二鍋，一嚐果然是鮮美無比。
“癩蛤蟆”並非名菜，但有一村莊，專吃此物。每到秋後水涼風寒之時，人們逮來腸靜膏肥的“癩蛤蟆”，放到地窖裏存好，入冬後慢慢享用。烹製時要先把有毒的蟾酥去掉，再扒皮靜肚，然後入鍋熬湯。烹製出來的“癩蛤蟆”湯白醇厚，肉嫩滑口鮮美異常。但此物醜陋無比，頭部還有劇毒，看了讓人磕磣怵頭，加之宰殺方法密不外傳，雖是美味一直沒有流傳開。
在此以前，每當聽說如此獵奇的吃法，廣仁總是嗤之以鼻。他雖無治國、平天下的大誌，但繼寶家教甚嚴，廣仁也向來看重修身、齊家的古訓。雖是家趁萬貫，一直講究惜福養身。對暴殄天物胡吃海塞的行為，看作是敗家之舉。可今天隻好由著“伎倆貓”恣意發揮，他心裏還在自我安慰著“舉大事者不計小節”。
“伎倆貓”不這樣想，他天生好吃好做。見到好吃的，嘴角的餓紋會自然抽動。稀奇古怪的吃法和做法對他有著巨大魔力。這還是他在“維常號”當外駐掌櫃，年底長假時學來的宰殺和烹製技巧，為此他搭進三塊大洋。由於老婆、兒子一致抵製，一直沒機會做，白白花了三塊大洋，他心有不甘，現在正忙的不亦樂乎。
他感到這才是“二妖子”最好的誘餌，那些粵菜隻是鋪墊，最後的壓軸戲是“癩蛤蟆”。“哼，‘癩蛤蟆’式的人物就要用‘癩蛤蟆’對付。沒想到我一個好吃好做的饞人也能有大用場”，他心裏在暗暗得意。
於此同時，韓繼業也悄悄把柳莊一處宅院改造成一座菜館。門頭不大，地腳也偏僻，但典雅清幽。倘大的兩進四合院隻有前院四個雅間。名字叫“二元店”珍奇菜館，並注明每頓飯最少二塊大洋，什麼八路的北海票子，國民黨厲文禮的錢都不收，隻認大洋。很明顯，就是不接待平常客。這樣做是為了一個噱頭，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是隻有雅座的高級菜館。
昭斌也在悄悄收買和逮捕野物、野禽，像斑鳩、鵪鶉、麻雀、貓頭鷹、野鴨、還有土獾、野兔等，幾天就收足了數。滿滿的幾大框子，都蒙著黑布。他幹的正起勁，父親答應他，除掉“二妖子”後就放他去參軍。大爺廣義也答應了他，到時候送他和妹妹昭婷一塊去膠東“抗大分校”學習。
一切準備就緒，柳莊“二元店”珍奇菜館正式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