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2 / 3)

隻要自己的地位無虞,以後再挽回廣仁的麵子也能說的過去的。

遠遠的看見薑其貴走來,廣仁故意當做沒看見,坐在井台上端詳著河裏的藕塘。

蓮花早落敗了,蓮蓬也成熟了,瞪著褐色的眼睛看著岸上的人們。清幽的荷葉出現了大片的褐斑,做著迎接寒風的準備,秋天肅殺的端倪已然出現在河麵。

薑其貴歡快的叫著“二叔,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吧”。

廣仁沒有接話,而是細細端詳著薑其貴的神情,一看就明白,薑其貴是強打精神裝做高興的樣子。

廣仁也歡快的應道“其貴,你來了,快來抽袋煙”,語氣平淡透著溫情,一點也看不出心中的不快。

薑其貴和廣仁來這一套還是嫩了點。

看到廣仁毫無不快還略顯愉悅的樣子,薑其貴還是有些訝異,不自在坐到廣仁麵前抽著煙,沒話找話說了幾句不疼不癢的,他沉不住氣了,吞吞吐吐的說道“二叔,寒食的事,我怪揪心的,這事也沒幫上忙,按我的本意讓寒食在窯廠走個過場就算了,可、可老溫他不幹,你也知道現在這個潮頭,我也擋不住,唉真是難為人,也覺得對不住您老的”。他吞吞吐吐,一臉窘色,可就在這吭吭哧哧中把溫良才賣了,賣了個囫圇。

廣仁意味深長的看了薑其貴一眼,嘴角一翹,一絲譏笑掠過“其貴,你不要這樣想,不存在對不起我的問題。寒食也沒事,寒食的問題早有結論,寒食的結論是王睿軒給定的,能有什麼事?隨他們鬧騰去,寒食父親是老革命,誰不知道?寒食家是烈屬,寒食就是黨的孩子,根子深著那。你別怕,出不了什麼事,也沒大不了的。我給寒食算過卦,寒食這段時間犯小人,太歲壓頂,想拿寒食說事那是瞎了眼,沒人會上當”。

廣仁口氣平淡,顏色也平淡,可話裏的意思卻是軟中帶硬,不知不覺間把調到中央的王睿軒帶出來。還把孟振昌帶出來,潛台詞是他早已看明白這裏麵的彎彎繞,不會上當。

薑其貴不是傻人,他能聽得出,知道這次把廣仁得罪的不輕,搞不好自己會弄巧成拙。

薑其貴坐不住了,他要到菜園裏去看看,再到窯廠去看看。這都是他一心操持起來的,就像他的根據地,村裏人都說這是他的自留地,來這裏幹活的人都是他親自批準的。溫良才這些天在生產隊轉來轉去,那是在鼓動人心,他心裏有數,可不能讓自己後院也起火。

薑其貴走後,廣仁看似安閑的坐在井台上,但他心裏卻在想著寒食的事,寒食家和他家是分不開的,寒食的境遇他急在心裏,可麵上不能露出來。還沒到他出麵的時候,他要等等看看。薑其貴和溫良才必有一人要下台,廣仁早就看準了。

他本心眼是希望薑其貴繼續幹下去,不管怎樣,薑其貴是幹事的人,是置家過日子的好手。人也算正派,雖然這些年小九九算的多了,可總歸要比溫良才好的多。溫良才就是一敗家子,總站在高枝上哨,像一個聒噪的老鴰,吵的亂人就是不幹實事,這樣的人當家不會好。

廣仁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要等他們兩人掙出眉目後再出麵。

到了下午,廣仁還在井台上打盹,小毛驢不緊不慢的車著水。

溫良才來了,溫良才輕輕的喚醒廣仁,親熱的叫著“二叔,你真滋潤,可要小心,風漸漸涼了,小心受涼”。

廣仁在朦朧中被他叫醒,好久沒反應過來,定定睛才看清是溫良才,“奧,是良才,你來了”。

“是啊,二叔,我來看看你,你身子真硬朗”。

溫良才說話的時候一臉燦爛,看不出任何的做作,滿臉真誠的讓人感到溫煦如春,唯有目光遊動不定,不敢和廣仁正眼。

溫良才現在和薑其貴正是較勁的時候,但還沒撕破臉,他像一條饞狗,在看著高掛的香油壺,隻能聞味而舔不到裏麵的香油,急了也頂多舔舔油壺解解饞。薑其貴把這個香油壺看的很緊,他甚至連舔油壺的機會都沒有。

廣仁和他有葭莩之親,小時候溫良才就住在他家,廣仁的嫂子就是他姑姑,大哥和嫂子一直分居,他這個沒娘孩子就和姑姑作伴,那時和他們家的關係還算好。後來嫂子上吊死去,他像變了一個人。好久沒有這樣親近了,在廣仁印象裏自從嫂子死後,溫良才看他的眼神就像惡狼,長著滲人毛,廣仁總是躲著他。廣仁沒想到他今天如此的溫情,一向定力很好的廣仁也差點拿捏不住。

廣仁也是麵帶溫情,眼裏滿是慈祥的看著這個瓜蔓似的親戚,說道“良才,你怎麼來了,你可是很少來的,怎麼,想二叔了,還想著小時候嘛,那時你住在俺家,還想著嗎?。

廣仁知道他們兩家的疙瘩一時半會難以解開,誤會太深,成了死疙瘩。但無論如何也要好好對待眼前的人,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溫良才是個很難對付的人,隻看他眼前的表現,就知道這人的心腹之深是難以揣度的,何況在大嫂身上孟家人真是有點理虧。

說起小時候,溫良才變得更親切了,神情也自然了“我想著,二叔最疼我了,那時沒少吃你的糖,嗬嗬”,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還帶著點調皮的口吻。

那時廣仁的生意正紅火,溫良才沒少沾他的光,這是實情。

兩個都是心知肚明的虛應著,沒話找話說著,過了一會溫良才說“二叔,有個事,要和你解釋一下,孟承誌的事,有點過了。按我的意思就算了,他是烈屬,和別人沒有可比性,可老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就積極起來,說寒食參加批鬥不是壞事,非要他參加不可。你也知道,他是當家人,我是個跑龍套的,瞎咋呼,他說了算,我隻有順著他。沒法子二叔,您老人家體諒吧”。

溫良才說的是實情,但廣仁不知道底細。

廣仁一聽心裏就笑開了,這兩人今天是怎麼了?你賣了他,他再賣了你,賣來賣去還都在裝憨。

他們能裝憨,廣仁更會裝,他故作吃驚的問道“寒食的事不是早過就去了嗎?怎麼老薑還提,這還有完嗎?寒食也怪可憐的,你們能放就放過他吧,別再弄來弄去的,要說曆史問題,誰能幹淨的了,相互扯起來還有個完?”。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廣仁的態度不一樣,說話的內容和口氣也不相同。

其中的變化耐人尋味,聽的人也各有滋味在心頭。

廣仁對溫良才和薑其貴是分別對待,話也點到為止。

溫良才聽出了弦外之音,廣仁在暗示他的曆史也不清白,讓他小心。

溫良才一陣寒意掠過心頭,他的曆史和底細廣仁是再清楚不過了,單憑站崗大意讓鬼子跑了那次,再翻騰出來就夠他嗆的。。。。。

想到這裏,溫良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事,和廣仁說道“二叔,我還有點事,我要到副業隊去看看,你先忙著,有時間我再來看您老人家”。溫良才走了,向窯廠走去。

廣仁起身送走溫良才,還說“良才啊,沒事長過來坐坐,二叔陪你說說話”。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廣仁心裏不由得一陣惶恐,總感到溫良才溫柔的目光後麵藏著陷阱,像是一團溫柔的烈火,隨時會湮滅自己。

他想起一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廣仁做事小心,緘默寡言,沒得罪過人,又有兩個烈士兒子,一般人是不敢動他的。可他知道唯有溫良才一直在背後惦記著他。廣仁後背不由得一陣寒意,恰似一陣秋風吹進衣領。

從薑其貴和溫良才口裏,廣仁知道這兩個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現在隻是暗地裏相互撕咬。這兩人都是老油子了,在這些年的運動中淬煉的城府深不可測,都在慢慢積累自己的勢力,一個奪權一個保位,撕破臉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說真的,他不怕薑其貴,怎麼說薑其貴也是個端正的人,雖說這些年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多了,可再怎麼也不會太出格,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再變也變不到哪兒去了,品性決定了。溫良才就不敢說了,二次土改他把整個槐莊都攪翻了天,這不能不讓廣仁小心,一旦他得濟,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溫良才也在揣度著廣仁的態度,小時候住在他家,廣仁還真的對他不錯,沒少跟著吃喝,對他態度也好。但他姑父廣義以及姑姑的慘死讓他難以釋懷。。。。。。。

他這次是故意到窯廠去看看的,這是薑其貴的根據地,但也不是他自己家裏的,所以他要來轉轉,留意一下人們的反應,看看革命的大好形勢,也算是和他們打個招呼,讓他們心裏不要隻有薑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