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仁咬著孫春濤的耳朵咕噥了一句。
孫春濤恍然,瞪著眼端詳著陳二虎,他噗嗤一聲,想笑但還是強忍著憋住,沒笑出來。
廣仁說“你大爺還真是咱渤海獨立營的老戰士,那我就說說你大爺,也說說孟憲亮,要不你真不知道孟憲亮有什麼罪惡,我慢慢的說,你們也細細聽,聽完就知道了”。
廣仁說完就和孫春濤對視了一眼,孫春濤目光閃過一絲壞笑,示意人們聽廣仁說下去。
那年陳白狼回到昌北獨立營,他是在膠東犯了錯誤,被主力部隊發落回來的,帶著處分回來的。
那時陳飛龍早已經犧牲,宮少保是副團長兼著一營營長。部隊整編時,陳白狼是另一個團的,可他被調整到一營為連長,屬於宮少保領導。
戰爭年代犧牲大,人員流動快。隻要會打仗,幾次戰鬥下來就是個連長排長。人家都是越當官越大,像陳白狼的資格當團長也綽綽有餘。可陳白狼像秋天播下的黍秫——老苗了,他是越來越倒退。隻因他有個老毛病,尋花問柳專好鑽老婆門子,幾次違反紀律都差一點開除部隊。
他這次又差點釀成大禍,他在駐地看好了村婦救會的主任,那主任年輕漂亮,還熱情大方。幾次求婚不成,他想霸王硬上弓。多虧被人發現的早,才沒成事實。按說該是強奸未遂,總歸是造成了惡劣的影響。考慮到他是帶著一幫弟兄投奔八路的,李雲章就放他一馬。給他一個處分讓他回老家報道,不管怎麼樣,他和廣義是老交情,在紅槍會時廣義就和他打過交道,打發他回老家,讓廣義管著他。
陳白狼回來時已經是四四年,廣義是縣委書記。陳白狼所作所為廣義聽說過,廣義把他安排在自己眼前,當時抗日形勢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日本鬼子已經不敢深入我根據地腹地。縣委的安全也沒有以前那樣嚴峻,廣義就安排他到警衛連當了一個班長,讓他在警衛連主要是方便管教他。棒槌成為陳白狼的頂頭上司,如今棒槌已經出息的高大威武,智勇兼備。
陳白狼剛回來還算老實,雖然他的作風還是不改土匪時的浪蕩,可總歸沒有出大格。棒槌也派人暗中盯著他,讓他一直不敢放肆。
陳白狼表麵看起來老實,但暗地裏還是賊心不死,慢慢的一個人引起了他的興趣,他看中了歸來他娘。
歸來娘和歸來他爹是姨家表姊妹,兩人青梅竹馬,從小定了娃娃親。結婚後你恩我愛,可不久歸來他爹抽丁參加了國民黨正規部隊,走時他娘就懷上了歸來。歸來娘模樣長得漂亮,人也端莊,是個守婦道的女人。在家伺候婆婆,在外為人處事沒有人能挑出毛病來。
歸來他爹叫孟憲亮,是進步學生,有文化有理想,抗戰前抽丁時參的軍。丈夫參軍後歸來娘一直守身如玉,心裏裝著在外征戰的丈夫。她還不到三十,模樣長的俊,正是豐姿綽約的好年紀,像是盛開的石榴花,一團火似的,映的男人們眼裏一團火苗。
陳白狼對她早已垂涎三尺,心裏有個癢癢撓,一直撓著他不安分的心,無奈棒槌看的緊,他一直沒機會。
到了四五年春天,廣義領導的對敵鬥爭和根據地建設都走在前麵,引起上級的重視,局麵也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上級調廣義到膠東區工作,李雲章聽說後要求廣義到他那裏,給他做旅的副政委,兼分區書記。
廣義接到通知後,忙著交接和走訪各個區。
廣義自三七年起義一直戰鬥在家鄉,他自己有個統計,截止到目前,家鄉已經有四千人多參加了八路軍。家鄉父老送走了四千多子弟,奔赴抗日前線,獻身民族抗日大業。這些人都是廣義送到戰場的,每次參軍入伍,廣義都要親自相送。
廣義決定利用半個月的時間到所有的烈屬和軍屬家走訪一遍,去向他們道謝。他們才是抗日的中流砥柱,家鄉人民以大無畏的精神在民族危亡之際肩山抗鼎,與日寇浴血奮戰,他們是真正的民族脊梁,這份沉甸甸的情意始終壓在廣義心頭,他要在分別之際當麵鞠躬致謝。
廣義一直戰鬥在家鄉,他見證了民眾的付出,把最後的走訪和道謝看得異常重要,整個過程由棒槌帶人警衛。
廣義的走訪,給陳白狼提供了機會。
陳白狼早已按耐不住的心又燃燒起斜火。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這天,他發現了機會。恰逢清明節,歸來奶奶回娘家上墳,領著歸來去的,歸來家就剩歸來娘一個人,陳白狼色膽膨脹,趁夜裏翻牆進了歸來家。
歸來娘一直小心謹慎,晚上睡覺都是插死屋門。
但陳白狼是土匪出身,撬門溜鎖他是扔下的營生,用一把匕首就把歸來家的屋門撥開了。
等歸來娘發現後一切都晚了,陳白狼已經進屋還上了炕,起初歸來娘抱著必死的心做著掙紮,在反抗中還給陳白狼抓破了臉。
但陳白狼是此中老手,還有一身功夫,一個弱女子哪裏能反抗的了。
陳白狼如願以償,蹂躪了一個晚上,臨走時還說,你什麼時候想我了就說聲,保證讓她舒坦。一副無恥的嘴臉,還認為歸來娘歸順了他。
陳白狼走了,歸來娘穿好衣服,梳洗打扮後,吊死了。
她是個剛強女人,她的清白沒有了,感到沒臉見丈夫。死前在一張紙上寫到“殺我者,陳白狼,到陰間我也饒不了他”。
第二天,歸來奶奶回來,看到媳婦吊在屋梁之上,身體已經變硬了。
當哭聲傳來時,陳白狼知道東窗事發,他趁著沒人注意,偷偷的溜出村子。
晚上,廣義回來聽說此事,看到歸來娘留的紙條,又發現陳白狼早已逃跑,知道是他無疑。
廣義怒火萬丈,發出命令,立即搜捕陳白狼,逮回來立即槍斃,以正視聽,消除不良影響,除掉這顆毒瘤。
第二天,陳白狼沒抓到,正在廣義為沒抓到陳白狼而惱火時。晚上天剛煞黑,陳白狼帶人殺回來,他帶著四梯隊來的,是王玉民的隊伍。
王玉民的隊伍一直盤踞在溝埠以南,還是三九年和廣義定好的協議,四梯隊和八路軍井水不犯河水。可鬼子的勢力越來越弱,連縣城也不敢出了。和共產黨一爭天下是早晚的事,他早就蓄積力量隨時給廣義一個措手不及。
陳白狼和王玉民一直有聯係,在參加八路之前曾有意參加王玉民的部隊,私底下曾多次聯係過,可當時王玉民看不上他那幾條破槍,還有陳白狼獅子大張口所要的職務。於是兩個人像沒撮合成的因緣,各自東南飛,陳白狼賭氣參加了八路。
後來兩人都後悔了,陳白狼後悔八路的紀律太多,條件太差。王玉民後悔讓八路撿了大便宜。
兩人後來又恢複了聯係,一直有著暗送秋波的關係,藕斷絲連的保持到現在。
陳白狼知道這回出了人命,八路饒不了他。索性投奔王玉民,還給王玉民送了大禮。說,廣義快要走了,再不去殺他就來不及了。還把縣委的具體駐地告訴他,就住在槐莊。還有兵力和哨兵的口令,一股腦告訴了王玉民。
王玉民帶領一千五百人殺到槐莊,趁著槐莊兵力空虛時殺到的。
陳白狼熟門熟路,摸掉哨兵突然間殺進村,直奔廣義的駐處。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廣義犧牲在當場。
廣仁趕來時,哥哥已經絕氣了,可雙眼還掙得圓圓的,手指著前方。廣仁在昭武和棒槌的掩護下,背著哥哥通過暗橋撤出村子。
昭武帶人掩護縣委機關後撤,被四梯隊打斷腿,從此留了殘廢,柱上拐。
這場戰鬥被記於史冊,縣誌上稱為槐莊戰鬥。王玉民在槐莊住了半個月,他把指揮部設在大廟。命令士兵極力搜刮民財,為以後的內戰做準備,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廣義的死驚動了上級,李雲章聽說還沒上任的副政委被四梯隊殺了,震驚之餘大為惱怒,立即派部隊火速趕來。三個主力團外加渤海獨立營、縣大隊和全縣的區中隊,團團圍住槐莊。王玉民在陳白狼的帶領下,趁著包圍圈的空隙,利用熟悉地形作掩護,潛於水中,泅渡到村外,好不容易才逃脫出去,其他全部被消滅。一直到國共內戰四梯隊再也沒有形成氣候,最後成為還鄉團也沒掀起大浪頭。
說到這裏廣仁憤憤的看著陳二虎問道“你不是說你大爺嗎?這就是你大爺幹的好事,你大爺殺了我哥哥,他可是共產黨的縣委書記,還打斷我兒子昭武的一條腿。你大爺還是強奸犯,你這個大爺還挺光榮是吧!你爹和你說過你大爺的這些事沒有,啊”。
廣仁越說越氣,他決定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深淺的半混,抬手“啪”的一個耳光搧過去,打的陳二虎眼冒金星,驚得人們一愣,瞪眼看著他們兩人。
廣仁看著陳二虎說“你不提我還忘了,沒想到陳白狼還有個侄子,原來陳白狼還有後人,是你自己說的,怎麼了,隻許你能打人,別人打你就不行了嗎?老老實實的待著,我再講給你聽,你那個叛徒大爺是怎麼死的”。
這一切都出乎了陳二虎的意外,他也沒想到他大爺會是這樣的人。
他爺爺奶奶死得早,他爹是住姥娘家長大的,土改時才遷回老家槐莊。小時候他從別人嘴裏聽說他還有個大爺,就回家問他爹,他爹本是老實人,也不好說他大爺的底細,隻和他說:你大爺當過八路,在膠東主力幹過,也在渤海獨立營幹過,是國民黨團長孟憲亮打死的。他那裏知道還有這麼多彎彎繞,沒想到大爺這樣沒出息。現在他不想聽也不行了,由不得他自己了,他像鬥敗的公雞低下了頭。
陳二虎被廣仁咄咄的氣勢逼到牆角,沒有了剛才的氣焰,廣仁心裏泛起一陣厭惡,他繼續說下去。
鬼子投降後,國共兩黨打起來了,打的一點也不比和鬼子打仗時差,反而更激烈,都是不留餘力的拚了老命。
四七年國民黨重點進攻山東,一路殺來氣勢洶洶。共產黨的部隊擋都擋不住,全調到外線作戰去了,歸來爹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國民黨占領昌城,分兵兩路,一路殺向昌南,一路殺向昌北。昌南是國民黨四梯隊的老地盤,國民黨的正規軍在還鄉團引領下,一路燒殺搶奪,比鬼子還厲害。
昌南有一個村,土改時被鬥爭的地主逃出去當了還鄉團,這次也跟著殺回來。他為報仇,帶人殺回村,還沒到村頭就遇到出村外逃的鄉親,人家正要和他搭腔說話,可他一看這些人曾經參加過他的鬥爭大會,不由分說,全部殺掉。用大鍘刀從中間劈開的,其殘忍程度令人發指,聞之寒栗,僅半個月的時間,昌南就被還鄉團殺死近萬人。
昌北進攻的國民黨也有還鄉團配合,雖然是共產黨根據地,可進攻昌北的國民黨軍沒有放槍,也沒有燒殺。
他們馬不停蹄直奔槐莊,配合他們的還鄉團說那是共產黨縣委駐地。
廣仁就在村中,八路前腳剛走,後腳國民黨就跟著來了,昭武腿不方便想走已經來不及,藏在家中夾牆裏。
廣仁不放心,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隨大部隊遠征,剩下眼前的兒子還是殘廢,他要守著兒子,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下這個兒子,廣仁留在家裏陪著昭武。
廣仁心裏也不甘,他不是共產黨,他還對抗戰前的國民政府捐過款,是國民政府昌城工商會的副會長,說起來他和國民縣政府有著不淺的交情,他就要看看國民黨到底會怎樣,還鄉團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