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槐莊要翻天了,可溫良才還在睡大覺,他這些年一直忙著橫渡色海,壓根就不知道外麵的變化。其實他也不怕,李貴武倒台後他也有過擔心,怕風向又變了,可聽來聽去還是那個調,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大的宗旨沒變他就不怕。
溫良才是懂政治的,他為了打消人們多餘的想法,命令村裏的廣播喇叭每天都要播送歌曲,是那首注明的歌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來就是好。每天反複的播送,他不是為自己壯膽,而是讓人們別想得太多。
李貴武倒台,廣仁就沒有撐腰的,他那瘸兒子早就沒權了,他怕什麼,穩穩當當的公社革委會委員幹著,啥也不怕。天老爺是老大,但天老爺隻管天上的事。他也是老大,他是槐莊的老大,是槐莊的天老爺。現在外麵亂成一鍋粥,他還在做著天老爺的美夢。
勝利聽廣仁是被陳二虎打的,一個眼色就把幾個年輕人叼出去。他們邊走邊商量,一會就來到陳二虎家,踹門而入。
陳二虎老婆是一個仰頭走路的女人,憑著陳二虎這幾年得濟,頭仰的更高,臉腆的更大。仰頭老婆低頭漢,都是難纏的主,這是上講究的。她是天不怕地不怕,見了閻王也敢罵幾句的女人。俗話說“家有賢妻男兒在外無橫禍”,有這樣的妻子,陳二虎倒黴也就不足為怪了。
聽到大門被跺開,她知道來人不善,但她不怕,隨手拎著棍子迎上前去,口裏還換著狗,為自己裝著膽。可剛照麵就挨了勝利一耳光,把她打的耳朵嗡嗡作響。
她家的狗平時也威風慣了,是一條黑狗,狗仗人勢,平時在狗群裏稱王稱霸,現在“吼吼”的吠著向昭玉他們咬來。
勝利打懵了女人,又向狗下手,他手拿三寶繳獲的鬼子指揮刀,一伸一抵的逗著狂吠的狗,狗的注意力被他引到前麵,憲常從後麵一棍子砸到狗腰上,那狗一陣哀叫,後腿就拖在地上趴在那兒。狗這玩意是鐵頭豆腐腰,腰是它的軟肋,是死穴。
狗被打趴下,雙腿拖在地上,匍匐著,再也起不來了。他們又回頭對付眼前的潑婦,勝利手裏掐著刀。是三寶繳獲鬼子的刀,平日保養的好,到現在還閃著寒光。三寶下鄉時帶在身邊,這時派上了用場。他“霍”的一聲拔去刀鞘,月光下刀鋒閃著寒光,刺得人眼不敢直視。
勝利問女人“知道我是誰嗎?”。
女人搖搖頭,但還是不服罵道“我家掌櫃是陳二虎,你們就不怕他?他待會就回來,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勝利“嘿嘿”一笑,說“哼,我告訴你我是誰,知道於三寶嗎?你該知道,槐莊沒人不知道他,我就是他兒子,你沒聽說過嗎?老子英雄兒好漢,我們找的就是陳二虎,你去把他叫回來,要不然,你看著”。
勝利說完,耍了一個刀花把刀捅進狗胸膛,然後向下猛的拉開,黑狗立即開了膛,狗血在月光下飛濺而出,噴到陳二虎女人身上。狗的肚腸淌了一地,花花綠綠的腸子在月光下散發著臭腥,狗眼閃著哀求的目光向她求救,狗嘴也發出淒慘的哀嚎。
平時在鄉人麵前撒潑耍橫的女人駭的麵無人色,委頓的要癱在地上。憲常和憲綱提溜著她,勝利又說了“你家的鍋,還要不要,不要就給你砸了”。
看到女人沒反應,春林搬起一塊石頭走進北屋,舉起來石頭就要砸下去,女人服軟了,哀求著“我去叫他回來,你們千萬別砸鍋,傳出去沒法過日子”。
勝利又說“你聽清楚,別和他說我們是誰,要不然,你再看它”。
大刀又劈下去,狗頭和狗身分了家,血淋淋的狗頭在地上還呲著呀,那狗再也不叫不出聲,女人的頭也仰不起來了。
陳二虎一進家門就被憲常一棍子悶倒在地,連“哼”都沒“哼”一聲就暈過去,醒來後勝利的刀刃壓著他的脖子,憲綱的腳踩著他的襠部。
勝利問他“廣仁是被你打的嗎?說”。
陳二虎目光漸漸縮小,驚恐讓他的瞳孔變小,五官也變了形,但他還在堅持著。
憲綱的腳踩在他的襠部,蹂躪著他柔軟的生殖器,憲綱猛然用力,陳二虎“嗷”的一聲,像是誰家的貓被門夾了尾巴。
陳二虎下身麻木,他口裏哀告道“我說我說,是溫主任讓我打的,他說他要聽動靜,他心裏燥得慌,想解解悶”。
勝利的刀刃滑到他鼻梁上,說“打人的帳,今天先不算,但你今天不能回去,要不然我就”。
勝利一個眼色,春林遞上一隻雞,他拿刀淩空劈去,雞頭掉在他身上,雞血灑在陳二虎臉上,熱騰騰的雞血帶著血腥讓陳二虎喘不過氣來。
雞血激怒了他,他在地上吼道“你們就不怕我明天找你們算賬嗎”。他用最後的勇氣做著掙紮,想挽回自己的臉麵。
可他還是想錯了,這些孩子正是好勇鬥狠的年紀,有著肩比月亮,頭頂日頭的豪情,都是參加過武鬥和文鬥的革命闖將,是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武裝了頭腦的革命青年。平時廣仁和寒食管得緊,他們無法發揮,現在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勝利“嘻嘻”一笑,昭玉開口了“來了就不怕,要說算賬,還是現在先算吧”,昭玉用腳踩著他的手,狠狠的擰了一腳,他的手被擰去一層皮,手指也木木的,連拳頭也窩不起來。
陳二虎在地上不出人動靜的嚎叫著,“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昭玉你是好孩子,求求你了,我的手指頭快斷了”。
臨走昭玉還和他說“你敢走出這個家半步,就饒不了你,不信你就試試,如果你不聽話就把你家的肥豬宰了,信不?”。
陳二虎在地上求饒著,說“信了信了,你們是好漢爺,我服了,俺惹不起”
大凡草包更是膽小,像狗一樣離開主人就會夾尾巴。
陳二虎草雞了,整整一宿也沒敢合眼,更沒敢出半步院子。正應了那句話,對付無賴最好的辦法就是比他還要無賴。
孟憲臣棘手的事,讓勝利殺了一隻雞,宰了一條狗給解決了。
廣仁有孟憲臣陪著,兩人坐在破麻袋上,心裏還算安頓。
廣仁剛剛有點迷糊,想打個盹。忽然聽到外麵一陣動靜,溫良才起來了,他來到屋外,高聲問道:是誰值班,二虎到哪裏去了。
石鎖跑到他麵前,回道“溫主任,二虎被他老婆叫回去了,人家才回來,你也不讓人家熱乎熱乎,你還不知道二虎嘛,看起來青頭楞角,他可最怕老婆”。
溫良才說“好啊,他回去就回去了,他在這裏也不行,打人都不會,亂打一通,不刺激,聽不到動靜,你來吧,我想聽聽老家夥是怎麼求饒的,去吧,給我解解悶”。
石鎖爽快的答應一聲,說“好來,今天我親自來”,說完還回頭請示道“溫主任你不親自來試試”。
“我就算了,黑咕隆咚的,我就是喜歡聽個聲響,你去吧”。
石鎖算是把他算計透了,知道他多疑猜忌的性格,所以故意的先讓讓他。
石鎖來到“黑屋”摸到孟憲臣身邊,小聲說道“聽我的,別出聲”。
石鎖拿起他們身下的麻袋,用竹條子抽著,一下一下狠狠抽著,打到第十下時,邊打邊自己嚎叫著,不出人動靜的嚎著,變了音的嗓門像豬叫,門外的溫良才根本聽不出是他在作法。
石鎖一直打了四十竹條才放手,溫良才聽的心滿意足,對石鎖說“好了,你別睡,待會再打一會,聽聽人叫,心裏好受多了,這聲,比樣板戲好聽”
廣仁被他們一驚一咋的沒了睡意,對這樣的玩法他還是初次見,對溫良才的嗜好也是頭次聽說,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平靜了心神,但再也沒有睡意了。
廣仁在黑夜裏瞪著眼,時光回到過去,他在理著和溫良才一家的恩恩怨怨。
他們兩家最初還是親戚,雖說是瓜蔓似的親戚,但總歸是親戚,兩家最初走動的也算密切。一切都是因為哥哥廣義的婚事,惹惱了老溫家,更惹惱了溫良才,說起來這件事就是陰差陽錯,難說難道,理不清說不白,可因此種下禍根。
父親繼寶從小是孤兒,好不容易在傳奇老先生和五奶奶的撮合下成了親,也是陰差陽錯的因緣,雖然最後終成善果,可個中滋味是局外人難以體會的,繼寶因此受了多大的難,隻有他自己知道。這件事對父親印象太深,父親為了不再讓兒子們走自己的老路,早早就給他們弟兄兩人定了娃娃親。
大哥廣義從小誌趣高遠,又念了新式學堂,思想受到新文化的啟蒙,一直反對這樁婚姻,誓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