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拉斐爾的頭低了下去。“在繪畫者的眼睛裏,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元素都有它的顏色。”
“就拿人來說吧……在我眼裏,道格拉斯先生是銀白色的,而他的夫人則是火紅色。馬丁和珍妮分開的時候是藍色的,但如果兩人同時出現就會變成粉紅……我想這與人的性格,經曆,或者當時的心理有所關聯。因為唐吉和柯德兩人分為黃綠,但經常互相掉轉……我的父親,他身上的色彩是抑鬱的紫,隻有喝了酒之後才會有所淡化……還有你……”他瞄了千一眼。“你身上的顏色很複雜,和大多數人不同,是由好幾種含義各不相同的顏色組合而成……”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的顏色。”他繼續說。“有時候我會爬到高處去往下看,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是五彩斑斕的。你知道,就好像這個世界一樣多姿多彩。”
“每一個人都有專屬於自己的顏色……”他又說。“科學上已知的色彩,大概有好幾萬種,每一個人都必定是身處其中,每一個人都必定可以由這幾萬種色彩調配出來。可是……”聲音小了一分。“我調不出那位先生的顏色。當我拿起筆想畫下他的臉的時候,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無法下筆。”
“我曾經以為那位先生的色彩是遊離於已知色彩之外的色彩。”他輕輕地說。“我曾經想,也許那位先生,是一種獨特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顏色。”
“現在我不那麼想。我想,這種感覺……也許那其實是很普通的,普通到隨處都是,伸手可及的……”
“一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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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後那孩子這麼說?”這是四個小時之後,位於三岔路口的蜘蛛之巢裏,一樓至二樓的樓梯轉角處所發生的對話。也許是因為下午在店中的對談,千感覺自己與那神秘男子之間的距離已拉近許多。所以,當夜幕再次降臨,自己回到住處,並在回房間的路上遇見對方時,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希望可以將對談延續下去。
“一原色到底是什麼呢?”千小心問道。“我不明白,那一天,您用刀劃破了手指,將血抹在了拉斐爾完成的畫稿上。”她一邊回憶一邊說。“隻是一瞬間,那話就變得與眾不同……我對繪畫並不在行,我想,或許是血液中含有某些特別的東西和畫稿產生了作用。但今天你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又覺得不是,你說繪畫是將靈魂融入的藝術,那果然,到最後還是要靠心麼?可是拉斐爾他……那孩子在技巧上無懈可擊,在心的層麵上,我相信他也已經到了非常了不起的高度。”頓了頓,她繼續說。“我不明白,在我看來,繪畫就是拉斐爾的全部,如果您知道一原色,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如何才能得到呢。”
“如果直接告訴,他就無法成長。”男人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方向。在這一點上,除了自己誰也無法依靠。我所能做的隻是在後麵稍微的推上一把而已。”
“比起這些。”他的眼神似乎銳利了很多,但瞳孔中溫柔依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在這個城市裏像你這樣心裏總是裝著他人的類型可不多。對了,我聽說你來自十六街的另一頭……不,或許不止如此。”他身體微微前傾了些,仿佛在嗅探什麼。“你身上有許多不一樣的東西。我看看……貪婪,□□,殺戮,還有一些其他的,難以想象,你竟然可以在那樣的世界裏存活,要做到這一點可不簡單。我真想再看的仔細一點,還有……怎麼?”
最後的疑問源自於千的後退。
也許這隻是錯覺……在麵前之人說出與皮埃爾相同的話的那一瞬間,仿佛有一隻大手重重地壓了過來,穿過衣服,透過皮膚,最後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心髒,更牢牢地握住了心髒背後的什麼東西。女孩不斷後退,一步,兩步,三步,數步之後,肩膀貼上了牆壁,這才發現整個背脊已經濕透。她大口吸氣,不斷吸氣,但隻覺胸口愈發的悶,好像空氣中的氧一瞬間消失無蹤,又好像自己頃刻間忘記了如何呼吸……
“別擔心。”有聲音這麼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壓力瞬解,雖然隻是平淡無奇的一句話,但適才還強烈感觸到的重擔卻突然消散……不,不止如此。如果說剛才的感覺是無邊的黑暗,那現在的感覺則是與之相反的一望無際的純白。為什麼會這樣?手忍不住抬了起來,輕輕按在胸口——心跳平緩,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奇怪。隻是平淡無奇的一句“一切都會好起來”卻有著難以言語的說服力,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這就是未來。
“你認識卡切嗎?”大力呼了口氣——盡管完全不需要——千小聲問,和上一次麵對皮埃爾的時候不同,話音中沒有任何懷疑和警戒。“我有一個朋友,第一次遇見的時候說了與你同樣的話。”她將刀拿了出來。“也許你看見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