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蕭煥叫四徒兒這句話問的一時蹙緊了眉頭,他今日晚席間也喝了不少酒,吳奇從軍營裏拿出來的特供酒度數實在不低,此刻許是酒勁上來了,男人一時闔上了眸子躺靠在豪華座椅中淺淺說著:“操心你該操心的事。”遊小真吃了個憋,他不高興的撇撇嘴,這回想起什麼轉過去問紫眮道:“師娘,您呢?您覺著你是更喜歡二哥些還是……”紫眮正坐在丈夫旁邊的座椅中伸出手去摸丈夫的頭,聽聞遊小真發問她柔柔笑起來道:“師娘師父喜歡誰都沒用,靈兒她以後又不是要和師娘師父過日子。”這個答案自是很清楚了,遊小真有些無奈的攤攤手,他一邊靠回了座椅中一邊低聲嘟囔著:“有些時候真是搞不清楚你們這些女人是怎麼想的……對吧,天兒?”“呃?”此刻坐在遊小真身旁,正扭頭看著車窗外路燈下飛速倒退景色中的少年微微一怔,好一會後他坐的端端正正靦腆微笑了一下道:“大概……隻是錯過並非過錯吧。”遊小真聽的微微一愣,他衝他弟弟眨巴眨巴眼,這回忍不住伸出手去要摸奕天的頭道:“我去,快來讓四哥摸摸看你是不是發燒了?”坐的端端正正的少年一邊避開他的手一邊笑著瞪他,在二人的嬉笑鬧騰還沒拉開序章時——“蕭煥?!”兩個孩子同時聽見紫眮有些急切的呼喚,相繼下意識抬頭看了過去,隻見紫眮此刻正焦急的摸著丈夫的額頭繼續道:“蕭煥你怎麼會燒起來了,你感覺哪裏不舒服?”紫眮含著焦急與淚色的話音大到足以引起車裏任何一個人的注目了,但那闔著雙眸半躺靠在座椅中的男人隻是頗顯有些痛苦的閉著眸子,他顯然是在忍受著什麼,因為此刻他額上大顆大顆的汗珠足有黃豆般大一粒粒冒了出來。“蕭煥?!”紫眮有些焦急的低頭想去摸丈夫的脈搏,坐在這頭的天兒卻看到一直仿佛在忍受著什麼的父親驟然睜開了雙眸,然而那雙往日裏再熟悉不過的眸子,竟布滿了他所不熟悉的陰冷與血絲。男人那雙布滿血絲而毫無感情的眸子正在冷冷向身旁焦急低頭隻顧給他摸脈的女子看去……奕天突然間反應過來什麼了!“媽媽!”少年一聲大喊,摘了安全帶的同時拔身而起就向前將母親從父親身邊撞了開來,繼而,男人那雙原本襲向妻子殺意淩淩的手一把擊空,他那雙充斥著鮮血與陰冷的眸子向打開了自己手的少年冷冷看來——奕天還在大喘著粗氣看眼前這個明明應該很熟悉卻仿佛又完全陌生的……他能感覺的,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父親。即使是加長版的豪車,但車裏的空間到底還是狹小的,奕天撞開了母親之後就隻能和眼下這個陌生的父親麵對麵相視,他伸出手去,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盡可能的想要安撫眼前這陌生的父親道:“爸爸,您怎麼了?”蘇蕭煥染血的眸子冷冷看著他,與以往所不同的是,少年在這雙眸子中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感情。“爸爸?”奕天感受到父親向他看來的眸子中殺意十足,他的話音有些哽咽了,他伸出雙手在盡可能的嚐試與這奇怪的父親溝通著:“您哪兒不舒服,您和我說,我是天兒啊,您認得……呃!”一隻大手,在狹小的空間裏驟然就死死抓住了他的脖頸,男人的動作一如既往地的快準狠,他那雙染上血的眸子不含一絲溫度,充斥在他眼中的,隻餘留無情的殺戮。“呃……”奕天快叫父親這掐在脖頸間的右手給捏窒息了,他的臉色開始漸漸浮現出窒息時的青與紅,他伸出雙手去抓住男人的手腕想要阻止男人的舉動,但他發現在狹小的空間中他無法借力所以根本掰不開男人這隻仿佛鐵鉗一般的大手。“天兒!”遊小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衝上前來,他也伸出了手去想要把弟弟從男人手中拽下來,他一邊使勁一邊哽咽道:“師父您在幹什麼啊?!這是天兒啊!!您快點放手啊!!!”然而,男人那隻如鐵鉗一般的手即使再加一個遊小真也完全無法撼動。“四……哥……”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一般,奕天已經被男人那雙手掐的滿臉通紅,他不再去和男人掐住自己脖頸的這雙手硬碰硬,他的手開始摸向身後開門的按鈕,他仿佛從牙縫中擠著話對身旁焦急遊小真道:“我……借不上力四哥。叫……叫停,停車。”遊小真恍然反應過來什麼,他慌忙抬頭對前麵喊道:“阿掩!停車!快點!”同樣愣在前麵的阿掩趕忙轉頭去對司機吩咐。一腳刹車後,飛速疾馳在馬路上的汽車“撕拉”一聲劃出了好長一道白印停靠在馬路邊上了。幾乎也是同時,少年背著手驟然一把打開了身後的車門,他這回不退反進,向前狠撲了一下的同時見男人的胳膊下意識鬆了力又反身狠狠一下將自己和男人一同帶到身後的車外去了。……因為慣性衝出了車門,二人在馬路上齊齊滾了好幾圈,滾的過程中他和父親分開了約有一米的距離,再次爬起身來的時候,少年的臉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些被石子刮破的小傷口。這讓他看起來非常的狼狽,他狠狠摸了一把臉上的血,這回喘著粗氣向那邊躺倒在地不動彈的父親走去——蘇蕭煥此刻正緊閉雙眸一動不動躺倒在地上。也不知有沒有撞到頭,奕天有些擔心剛剛突如其來的衝出車門舉動對男人造成永久性的傷害,所以他湊上前去第一反應是趕緊查看男人的頭部。還好,除了和他一樣有些無法避免的擦傷外,蘇蕭煥的身上並沒有其餘的傷勢。少年大出了口氣,在他剛剛鬆下氣來的同時,他突然看到眼前這一直昏睡中的男人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咳咳咳……”男人這突如其來連串的咳嗽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般,奕天嚇了一跳,趕忙湊上前去急道:“爸爸?爸爸?爸爸你怎麼了?爸……”幸運的是,男人這樣堪稱恐怖的咳嗽聲維持的時間並不太長,大概約摸隻有三四秒的時間,蘇蕭煥慢慢,慢慢睜開了眼來。這一回,他的眸子恢複做了往日裏的黑白二色,他仿佛有些迷離般躺在地上默然看著身旁麵色焦急的孩子,這時候,紫媽媽也已和遊小真相繼奔到他的身前了。蘇蕭煥看到了三人焦急……更隱隱有著說不出的緊張的神色,他下意識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在他發現自己竟是躺倒在大馬路上時不由蹙緊了雙眉,他道:“怎……怎麼了?”三人皆是暗自心驚——男人竟然一絲一毫都不記得了?!蘇蕭煥見好半天都沒有人回答自己,便喘著氣慢慢從地上坐起了身子來,湊在他身旁的孩子見狀趕緊去扶他,男人半坐起了身子,他皺眉看著身旁這個臉上到處都是小傷口的孩子,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臉上一道還在滲血的劃傷道:“這是怎麼回事?”奕天傻傻看著父親,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也就在他詞窮到根本不知該怎麼說整件事的同時:“師父……”站在弟弟身後此刻同樣彎下身子上前來扶男人的小真嘻嘻笑道:“發生了點小意外,都怪阿掩那個家夥在前麵和司機說話,咱差點被撞到,您和弟弟都沒係安全帶大拐彎的時候一起摔出去了。”遊小真說到這,轉頭去嗬斥站在眾人最後此刻麵色同樣十分震驚的阿掩道:“好好開車,聽見了沒?!”阿掩明顯一怔,片刻低著頭老老實實道:“很抱歉,蘇先生,都怪我玩忽職守,您和小公子安全就好,安全就好。”蘇蕭煥在兩個孩子的攙扶下站起了身來,他聽著遊小真的解釋一時蹙緊了眉,但他確實什麼都不記得了——包括他上車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係安全帶這件事。如此便也隻能慢慢在兩個孩子的攙扶下向汽車停靠的那邊走去,行走間,他一低頭時似乎在身側孩子的脖頸上發現了什麼,他下意識伸出右手去想剝開孩子的衣領看看後者的脖頸。許是感受到了他的動向,在男人左側攙扶著父親的孩子佯裝去同母親說話一邊很巧妙避開了他伸出右手這一抓。蘇蕭煥下意識的皺了皺眉,繼而,也不知怎的,似乎隻是想做便就做了,他突然伸出左手去一把抓住了避開自己右手所夠範圍的孩子,他剝開了後者的衣領向後者脖頸處看去。蘇蕭煥愣住了。然而因為這個舉動,這一回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蘇蕭煥在一愣之後蹙緊了眉向孩子質問著——他指了指後者脖頸間非常紮眼的幾個手指印。“爸……爸爸?”隻是孩子的注意力,卻顯然並不在他質問出口的問題之上。蘇蕭煥皺了皺眉,他順著孩子的目光看來,他看到的,是自己被石膏與繃帶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那隻左手。蘇蕭煥也愣住了,他愣愣動了動自己的左手——並沒有感覺到疼。他開始伸出右手去拆綁在左手乃至左臂間的繃帶,動作很是有些粗魯更野蠻,但顯然眼下並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動作如何,繃帶與石膏拆掉了,所有人都傻愣愣看著男人左肩之處那個明明曾被貫穿,此刻卻已經完全愈合而隻留下一個醜陋傷痕的肩頭。蘇蕭煥沉著眸子又向自己驟然愈合,而顯得非常不正常的整支手臂看了一眼,繼而,他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來對著天兒伸出自己的右手去——他用自己的右手比對了一下孩子脖頸上的幾個紅印。不用想,自然是一絲不差完全吻合的。該死!男人的臉色變得非常的難看,他顯得十分痛苦用左手狠狠捏了下自己的額頭。該死!!男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走過兩個孩子身前,他完全沒有聽到小真在焦急喚他“師父!”。該死!!!蘇蕭煥的雙手“碰”的一聲砸在了車上,他想怒吼,但他吼不出聲,他隻能攥緊雙拳保持一種痛苦十足的模樣匐在車頭。喪失意誌,無端殺戮,以及……這變態一般的愈合能力。絕殺終於在他身上顯示出最終期的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