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曆了短暫和離姬的會麵後,接下來的幾天裏,再也沒有除卻醫生以外的任何人造訪少年所住的房間。?在這間灑滿了陽光的房間中,每天定時定點會有下人送來可口的飯菜,時間一到專門的醫生會來檢查少年的身體狀況並及時換去他額頭間的繃帶。奕天有一種自己似乎已經被完全遺忘了的感覺,但有些奇怪的,他隱隱之中卻更鬆了一口氣——他竟然有些害怕和如今已經失去了記憶的父親見麵,尤其在聽到了秀文那樣一番話後,那話語中赤裸裸的威脅讓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又該以怎麼樣的身份出現在父親麵前。這樣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過得極快,閑來,他會和前來幫他換藥的醫生借一兩本書慢慢翻閱,他靜靜坐在陽光下,一字一句浸沒於悠柔婉轉的妙語輕言下,他喜歡這些特殊的精靈們所帶來的感覺,他沉醉於此,並漸漸能夠明白父親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生存與生活壓根就是兩回事。可內心的深處,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坐在柔軟的大床之上轉頭向窗外夜空之中那輪巨大的圓盤看去,夜是寂靜無聲的,但他卻總能聽到一個聲音隔著夜空遙遙衝他呼喚:“過來,孩子,到我這裏來。”“過來,過來,過來……我帶你去看這個世界的真實。”奕天慢慢將目光從寂靜的黑暗中收回來,他闔眸躺倒在柔軟的大床上,往往這種時候,他都會下意識的咬緊牙關一字一句,仿佛是在說給那聲音卻更像是說給自己一般:“我不會去到你那裏的,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回我爸爸的記憶並帶他離開,我絕不會去到你那裏的!”他攥緊雙拳,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般狠狠將拳頭往虛空之中砸了一下,然後……那遙遠而空曠的聲音就這樣漸漸消失了。……在這座島上的另一座建築中,富麗堂皇的屋內坐著一個微笑中的男人,他眼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映射出少年房間中的一切,監視攝像頭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的反映著房間中的狀況。“儒君。”高大魁梧的男子有著一身讓人全然無法側目的肌肉,尤其此刻暴露在空氣中手臂上肱二頭肌像極了一塊塊堅固的石頭,房間中明亮的燈光一打,反射出油亮油亮的古銅色。他將手中一杯尚且冒著熱氣顏色卻有些怪異的湯劑放在了花梨木製成的巨大書桌上,坐在書桌前的長發男人微笑朝他招了招手,那高大魁梧的男人便一屈膝單膝跪倒在了他的腳邊,黑狼抬起頭來,一頭黝黑發亮的短發刺撓十足,坐在椅中的秀文則依舊含著淺淺的笑意伸出大大的手掌撫摸著黑狼那一頭看起來硬硬的短發。黑狼在秀文撫摸他的短發時扭過頭去看著書桌上的電腦屏幕,他就這樣靜靜盯了屏幕中的少年好一會才道:“您好像很喜歡這個孩子。”秀文懶洋洋舒服十足的躺倒在皮椅之中,他噙著淺淺的笑意順著黑狼的目光向電腦屏幕中的少年瞧了一眼,恰巧看到的是少年攥緊雙拳揮手的那一幕,他嘴角的笑意一時更深,慵懶問著:“你不喜歡他?”黑狼跪倒在他的身前沒有說話。“你啊……”秀文有些寵溺的又揉了揉黑狼硬硬的短發,片刻收回了手來伸出修長的手指一指屏幕中的孩子笑道:“這孩子啊……他和我可是一類人。”黑狼愣了愣,這回目光有些發傻般朝屏幕中的孩子瞅了一眼,繼而不可置信的轉回頭來看著秀文,他的目光中大有一副不是您瘋了就是我瘋了的意思。秀文則繼續不經意間淺淺的微笑著,好一會後,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視線依然若有所思落定在屏幕之中的少年身上,他輕笑道:“終有一天,他會到我這邊來的,他已經漸漸開始發現,這個世界早已容不下他了。”黑狼無聲抬頭向秀文看了一眼。秀文則略顯有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後淡淡道:“前幾天和他見過麵的那個小子出島了嗎?”黑狼搖搖頭,答:“似乎留在島上觀望等待時機,要不要……奴才去把他抓回來?”秀文懶洋洋的輕一揮手,笑道:“讓他走,既然沒有時機就給他創造時機。”黑狼聞言跪倒在秀文身前點了點頭,繼而站起身來應道:“奴才這就去安排。”他話音一頓,目光看向了書桌上那碗異色的湯劑有些欲言又止,片刻猶豫後還是說道:“您……該喝藥了。”秀文半躺倒在皮椅中慢慢睜開了眼,他的眸色之中有三分笑意七分的無奈,他撇了撇嘴輕聲抱怨著:“可是很苦哎……”黑狼沒有說話,高高大大的身軀站定在他的身前一動不動,但神情與動作卻已表明他的態度。秀文隻好輕一聳肩,繼而懶洋洋坐起身來伸出手去將那顏色怪異十足的湯劑一飲而盡了。……八天後的一個清晨,當醫生又一次進來檢查完少年額頭間的傷勢並確定可以完全拆掉繃帶時,一個麵色很不好的不速之客終於造訪。雖說一連過了好多天出了醫護人員外不見人影的日子,但眼下這個人……也不見得有多麼受到歡迎。麵色十足陰沉的出雲此刻站定在房間的門口,他冷冷看著房間中尚且坐在床上被拆著繃帶中的少年道:“收拾東西跟我走。”奕天坐在床邊通過醫生的身子側目向出雲那邊瞧了一眼,但他沒有說話,他甚至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立在門口的出雲顯然很是有些不高興少年像看空氣一樣看向他的目光,於是出雲靠在房門邊冷笑著看向他道:“二爺這次是恢複後的第一次出任務,要不是大爺點了名的讓你前去陪著,你就等著被完全遺忘在這種……廢物待的地方吧!”坐定在床上的少年目色無聲間微微一沉,他再次抬起頭去隔著醫生的身側朝門口的出雲瞧了一眼,好一會後他才道:“既然是秀……那所謂的大爺下的命令,為什麼過來的卻是你?”出雲聞言冷笑了一聲,他扭扭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這回抱著雙臂靠在門上嗤之以鼻道:“你以為是我願意來?要不是大爺把你這種廢物硬編製進了二爺管轄的範圍內,更親自點了名要你此番跟著前去,二爺怎麼可能有空搭理你這種……無關緊要的廢物。”奕天的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倒不是關乎於對方一口一個廢物的稱呼,而是有些事實情況確實表明,失去了記憶的父親的確一連數天來都不曾過來哪怕看上自己一眼,倘若真的是出雲口中所謂的忙……醫生恰在此時完全拆盡了他頭上的繃帶,少年慢慢從床上站起了身來,他一轉身,無言踱步到房間的立櫃麵前向鏡中的自己看去。——鏡中的人兒額頭上有一塊實在不怎麼好看的傷疤,少年伸出手,靜默的摸了摸那塊凸起在額頭間醜陋無比的傷疤,他就這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沉默好一會好一會。終於。“給我找一頂帽子。”“啊?”門口出雲環著雙臂表情十分惡劣的表示自己沒聽清。“去給我找一頂帽子。”麵無表情尚且穿著患者服裝的少年陰沉臉向門口處走來,在經過出雲的身前時駐足轉頭向靠在門邊的他看來,奕天一字一句慢慢道:“要白色的棒球帽。”在出雲心中剛剛燃起了好大一團火的時候,那頭也不回的身影已經邁開步子大步向走廊的盡頭走去了。出雲就這麼站定在原地愕然看著對方一言不發漸行漸遠的背影,出雲第一次如此明顯的感覺到,這個一步步正在向走廊盡頭黑暗深處走去的身影,他身上此時此刻的氣質實在是像極了一個人。出雲及時的打消了自己心中這個念頭,他隱隱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有點難以繼續聯想下去,因為他腦海中所能想到這個人……實在是這失落之土之上人人都或忌憚或敬畏著的身影——儒君秀文。……自由島的麵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從少年居住的這處近乎被遺棄了的療養地到二爺所在的大本營卻還是需要些時間。改裝過的越野車疾馳在算不上正規道路的島路上。坐在副駕駛中的出雲好幾次下意識的抬起頭透過車內的倒視鏡向後座上一路沉默不語中的少年看去,奕天此刻穿著一身黑色的作訓服靜靜坐定在汽車的後座之上,白色的棒球帽簷恰好擋住了他的眸子,這導致出雲由始至終都看不出他到底是一副什麼表情。直到——“這是什麼地方?”不輕不淡的話音從那少年的口中吐出,出雲還是看不見對方的麵,但既然願意開口說話,總不至剩下的路途太過無聊,於是出雲翻了個白眼淡淡諷刺著:“你都來了這麼久,竟然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奕天沒有答話,知道這件事分為必要和不必要,必要的知道是知識,不必要的知道……顯然就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而在此之前,奕天一直覺得這裏是什麼地方實在是一件不必要知道的事,因為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將父親帶回去,但眼下來看……見他久久不答話,出雲終是冷哼了一聲道:“這裏叫自由島,是隸屬於失落之土下的一處療養聖地,軍備設施防禦係統都屬於特級,據傳,也是大爺給二爺足足準備了十六年的禮物。”…………